宝珠哼了一声,抢过葵扇,把青绿色的棕叶摇得噼里啪啦响,“蜜斯闻声太太的话了?您千万别在太太面前暴露形迹,不然我又得挨骂!“
吃过茶点,一家人围着圆桌说了会儿闲话。
周氏四下里扫了一眼,没看到李绮节的身影,松了口气:“你去灶房帮刘婆子呲鱼,鱼泡洗洁净留着。方才你闻声的话,一个字都不准对三娘讲!“
李绮节脸上不动声色,接过宝珠递到肘边的一盏泡橘茶,送到周氏跟前:“婶婶吃茶。“
宝珠收走面盆架上的铜盆,把李绮节脱下的外套搭在雕镂喜鹊红梅屏风上,手上的行动一顿:“三娘要出门?“
这天,李乙和李子恒公然没有归家。
周氏淡淡嗯了一声,放下软帘,关上房门。
李绮节眸子一转,“这事家里人都晓得,就我一小我蒙在鼓里,与其看他们遮讳饰掩的,还不如干脆闹开了好。“
曹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她不但擅于替小娘子们缠小脚,还会一手好针线活,但是察言观色、密查动静才是她的特长绝活。她来李家不太短短几个月的工夫,李家四周几十户人家的秘闻,已经被她摸得一清二楚!周氏在李家村糊口了这么多年,晓得的都没她多。
杨天保的一名同窗早就敬慕顾乳母的干女儿们,死力撺掇杨天保陪他去胭脂街见地见地,杨天保推却不过,只得去了。
据曹氏说,胭脂街中有一个顾乳母,家中养了十几个年青柔滑的小花娘,不但个个生得鲜艳娇媚,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加上她家特地费钞从南边扬州府请来一名厨子,做得一桌好酒饭,是胭脂街中一绝。一年到头,不管溽暑寒冬,慕名帮衬她们家竹楼的客人都络绎不断。
洗漱过后,李绮节披着一件沉香色棉绸对襟薄夹袄,坐在架子床栏边上,等宝珠把汤婆子罩在被子里,赶紧把冰冷的脚丫子伸出来,舒畅地直感喟,懒懒道:“把我那套直身衣裳清算出来,明早我要穿的。“
夜色渐深,李昭节和李九冬不知不觉打起打盹,小脑袋瓜子一点一点,差点跌到圆桌子底下去。周氏不由笑道:“瞧她俩打盹直滴的,带她们回房困觉去吧。“
李绮节下午已经悄悄从曹氏那边探听到,杨天保就是和胭脂街的此中一个花娘私奔的。
白日落了几点雨丝,有些阴沉,夜里的月色倒是极好,又清又亮。桂花树的叶片镀了层银边,在静夜中披收回淡淡的幽光,不必点灯笼,就能看清回房的路。
周氏眉头一皱,“晓得了,三娘呢?“
李绮节拍拍宝珠的手,安抚她道:“家里人来人往的,连阿谁不相干的孟四哥都在向我套话,婶婶如何会晓得必然是你漏的口风呢?“
宝珠惊呼一声,踉跄了两下,几乎没站稳,“哐当“一声巨响,铜盆摔在地上,残水溅了一地。
花娘们昼伏夜出,镇上的住民闻鸡起舞,忙繁忙碌,她们常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家。漫冗长日,她们无所事事,攥一大把盐炒香瓜子,散着头发,趿拉着绣鞋,斜倚在窗前,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奔腾不息的江水,听船工们喷薄着力量的标语声,时不时呸呸几声,把沾着润湿口水的瓜子皮吐进大江里。
胭脂街是本地驰名的一条街巷,长街一面接岸,一面对河。沿河的那面修建了数座高雅的竹楼,楼下宽广,可供乌篷船出入。楼上桌椅床凳,软榻香案,一应具有,是住人的处所――住的人有些特别,无一例外满是花娘。
宝珠悄悄抹了把汗,一径出了正院,找到躲在隔壁院墙下的李绮节,抱怨道:“三娘好狠的心,把我一小我丢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