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绮节本来是缠了小脚的。
高大姐神采一僵:杨庆娥是杨天保的亲姐姐,高大姐的亲闺女。
李绮节伸长脖子去看:孟娘子和高大姐吃过的茶碗都干清干净,连汤水都没剩下,倒是丫头荷花吃过的茶碗里头还泡着一枚荷包蛋。
吃鸡蛋茶是有端方的。仆人家给的荷包蛋越多,就越显现出对客人的正视。普通是一碗两个或是四个荷包蛋,八个是待客的最高礼节。
李乙先去问杨家的意义,当时杨家的杨举人还没出头,两家门当户对,李乙又承诺会把一半产业送给李绮节作陪嫁,杨家便没有反对给李绮节放脚。
没能缠足本来就是高大姐心中的一大遗憾,李绮节这一句恰好戳中她的隐痛。
鞋模样用米汤上过浆,硬邦邦的,摔在桌上,收回一声巨响。
李绮节吓了一跳,鞋模样罢了,至于吗?
进宝和宝珠勃然变色。
语气有些纡尊降贵,仿佛多了个县老爷,他们杨家就成朱紫了。
宝珠去灶房煮了一锅鸡蛋茶,狠心撒了一大把绵白糖,又舀了半勺桂花卤子搅开,分装在青花瓷碗里端出来,请高大姐和孟娘子吃茶。
不想杨家祖坟冒青烟,一堆庄稼男人,俄然蹦出个光宗耀祖的杨举人。
同窗劝孟举人放下架子,去南面长沙府的藩王府谋个闲差,或是去北边武昌府的大户人家坐馆。
高大姐絮干脆叨一阵,说得嗓子发干,端起青花瓷碗,咕嘟咕嘟几口喝完:“看在你生母早逝的份上,这一回我替你担着。今后你再废弛我们杨家的名声,我跟你没完!”
李绮节握紧双拳,摆出一副凛然不成侵犯的架式,迎着高大姐抉剔核阅的目光,“大脚如何就不能出门了?庆娥表姐不也是大脚吗?”
李乙不晓得原身已经为一双弓足赔了性命,看李绮节每天以泪洗面,非常不幸,内心不忍,考虑再三后,同意让她放脚。
李绮节曾经试着和李乙提过对杨李两家这桩娃娃亲的不满。
除非李绮节豁出去找个情郎私奔,不然李乙毫不会答应她悔婚。
宝珠嘴里殷勤承诺着,客客气气送高大姐主仆两个出门。
哪怕杨家大郎杨天保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纨绔,李乙也会押着李绮节出嫁。
进士都不必然有官做呢,杨县令却能以举人之身封官,县里人都说杨家祖坟的风水好。
做梦去吧!
等孟娘子一走,高大姐当即变了神采,从袖中取出一对鞋模样,往四方桌上一拍:“瞧瞧,闺女的鞋模样,如何好随随便便给别人瞥见?又不是乡间蛮丫头!”
宝珠冲到两人中间,不动声色搂住高大姐的胳膊,没让她捧着李绮节:“表太太把稳些,站稳了,别摔着。”
反之,大脚女人没人敢娶,起码家世高的人家不会娶一个大脚媳妇进门,哪怕女方家财万贯。
高大姐罗里吧嗦说了半车子话,看李绮节面上固然倔强,但一向冷静站着停训,自收回了口恶气,心中畅快很多,抓起十锦攒心盒子里的果子,往袖子里塞,直把袖子里的口袋塞得鼓鼓的,一面往外走,一面道,“明天你阿爷不在家,我就未几坐了,等李相公返来,和他说一声,大后日老太爷大寿,县老爷也要列席,请他来府上吃酒。”
高大姐没有孤负她的严苛名声,看着李绮节的眼神冷冰冰的,不带一丝亲和蔼。
高大姐气得倒仰,霍然站起,一巴掌抽向李绮节:“没有亲娘教养的丫头,公然没规没距,看看你是如何和我说话的!”
以是,李绮节来临大明朝的头一件事,不是探听朝代年份,不是装傻充失忆,而是抢救本身即将腐臭的脚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