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节和李九冬不是周氏生的,本来就有些敏感,加上家里的仆妇喜好逗弄小娘子,常常对姐妹俩说些“太太更喜好三蜜斯,不喜好你们两个“、“张蜜斯生得真都雅,太太拉着她的手不肯放,还说要认张蜜斯做干女儿呢“、“太太有了张蜜斯,不要你们了“之类的打趣话,一来二去的,李昭节当了真,竟然趁刘婆子不重视,钻进后院,闹着要跳井。
灶间熬了一大锅糖稀,炉灶里烧得通红,红糖、白糖、麦芽糖熬出黏性,咕嘟咕嘟直冒泡。这一锅糖浆,要不断搅拌,牵涉出老嫩适合的拉丝,把备好的米糖、花生、熟芝麻、桂花倒入此中,翻炒、搅拌均匀,整块铲起、倒入木盆当中,徒手摊得均匀,再盖上一层木板,拿一根大木棒,跟擀面皮似的,隔着木板来回不断碾压。等糖块压实压紧,再倒出来,铺在洁净簟席上,切成一块块麻糖。
恍忽间过了腊月,二十三当天,周氏领着李绮节、李昭节和李九冬,聚在一处看刘婆子她们切麻糖。
切麻糖要趁着温热坚固时下刀,经历老道的婆子拿着蒲刀,沿着麻糖,手起刀落,“咔嚓咔嚓”,眨眼间已经分出整齐的七八块。
李绮节干脆把一应物事都搬到配房里,一天到晚都窝在房里不出门。婆子们便不再往正院跑,每天迟早都到配房里回话。
到正月尾时,估摸着开春各家都要忙着桑田之事,不会上门拜访,周氏带着李昭节和李九冬回娘家周家村探亲。
别人还尤可,夙来最爱甜食的李子恒闻着稠密的香气,顾不上矜持,找了个由头跑到灶房,搓着两只大巴掌,围观了一阵。
年后落了几场雪,放晴以后,春日融雪,近年前还冷了几分。瞧着金灿灿的日头晒在白墙黑瓦上,出现阵阵热乎乎的流光,一伸手,仍旧是北风彻骨。
上个月李家又买了十几个奴婢,周氏垂垂不再管灶间的事,不过糖、油之类的精贵东西,还是她亲身办理。
开春前里家白叟在村前的大场院里训话,各家男丁都要前去听训,家中没有男丁的,才许女人们代为列席。这是乡里的老端方,年年如此,为的是鼓励乡民们辛苦耕耘,不能误了时节。
刚走到院门口,闻声外头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进宝倚在墙根底下,在一帮小丫头们面前吹牛皮。
曹氏安抚好李昭节,等她睡下,走到周氏房里叩首赔罪,自责道:“都怪我一时粗心,没看住蜜斯。“
李绮节一看到麻糖上乌褐色的坚固糖丝,心口一阵发腻,接过一块麻糖,渐渐吃完。刚切好的麻糖还是温热的,丝丝甜意将近甜到肺腑里去了,糖浆黏牙,扯开来仍然柔韧有丝。她吃完一块,接连喝了两盅桂花茶,心口犹觉腻得慌。
周氏笑道:“官人又说胡话了。“
李绮节模糊猜出周氏的意义,老诚恳实待在家中摒挡外务,花庆福几次来信催她回城,她一拖再拖。
说着,把烘蛋糕的步调一点一点说给周氏听。
李大伯、李乙和李子恒身为外男,还是免不了四周应酬,一向到正月过完,几人才余暇下来。
周氏见第一锅切麻糖做好了,让李绮节先尝一块——这是求个好兆头的意义。
下人们噤若寒蝉,自此再没人敢提起李昭节和李九冬的出身。
进宝正绘声绘色地和几个丫头描述渡口上的繁华气象,压根没闻声宝珠的脚步声,说到对劲处,竟口没遮拦,提及客岁底选花魁娘子的事来。
婆子拣坚固的麻糖切了一小块,一顿揉捏,搓成拳头大小的糖团子,与李昭节和李九冬两人俩甜嘴。姐妹俩并不饿,不过是觉着好玩,捧着糖团子,一边啃,一边笑,比赛谁先吃完、谁吃很多,身后掉了一地的米糖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