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庆三年,惊蛰过后,东风吹入玉门关内,万物复苏。
兰生唤了声:“焦大。”
黑狗汪汪叫了两声,算是答复了他,兰生叹了一口气:“真是好孩子,不过你爹仿佛从后门走了,去赌坊了。”
焦大对着青石板唾了一口,嘴巴里叽里咕鲁了几句,往怀里摸了几枚铜钱,然后一个一个地数了半天,然后心疼地递上去:“都是那该死的婆娘惹得祸,拿去,恰好八文。”
“他是本地驰名的烂赌鬼,”兰生结结巴巴道,手指如风中秋叶,指着赌坊:“现在八成在堵访,莫非你们是追债的?”
想起昨夜那位夫人讲得话,兰生方要发话,焦大却头也不回地走了,连酒也没有要。
话音未落,那大汉的虎目一瞪,掌柜缩了归去,只留颤颤的声音抛向兰生:“兰生,你好生服侍着客人呐。”
黑纱前面的紫瞳模糊地向兰生扫来,他的心吓得纠了起来,这几年世道不承平,关内关外都在传播着西凉胡匪和幽冥教的可骇传说,他尽力稳住心神:“客……官……官,小的不敢骗……骗……您,只剩下两间中等客房,另有一间劣等客房。”
“莫非那焦大是夫人失散的亲人?”兰生迷惑地说道。
兰生点点头,那大汉从跑到中间一个戴黑纱的纤细人影处,恭敬地细声说了几句,仿佛是在说堵坊甚么的,夜风微摆,黑纱拂动间,兰生瞥见那人一双美目在阴暗的灯光下收回灼灼的紫光来,竟似野狼的眼睛,那大汉又走了返来,冷冷道:“我们要住店,找三间上等客房。”
“蠢货,这个焦大明知酷刑逼供,这才**身亡,可见他就是要将线索全断了,让我们查不下去。”她冷哼一声,紫瞳在月光下烁烁有神:“这世上既有人买黄酒和咸盐藏匿她,那本是黄酒和咸盐的作坊反倒不能藏人了?”
焦大支支吾吾了半天,脚底描油就要逃脱,没走开半步,忽地停在那里,眼睛对着马厩里的八匹马发楞。
乔万并没有答复他,铜铃大的双目只是看着焦大消逝的方向一会,眼神闪动中,沉默回身拜别。
“兰生兄弟,我们是外埠人,行走在外,甚是不便,最怕惊挠贵地,还请你不要把这传出去才好。”
兰生捂着嘴,骇在那里,正冲要出来,焦土中却有人影明灭,为首一人一双紫瞳在黑夜中分外敞亮,如同兽魔,兰生爬到一边,伸头一瞧,公然是堆栈来的紫瞳贵妇人,她微启朱唇,那世上最好听也是最刻毒的声声响起:“她不在这里,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兰生点点头:“恰是,这个焦大是个烂赌鬼,本年更是把祖宅也赌光了,还差点要把老婆给卖到秋香阁里去,他老婆一气之下便病倒了,这一年不大出来,他没钱给老婆看病,便畴前面的寺庙里求了个偏方,每天都会到我们堆栈打两斤黄酒,另有半戽咸盐,说是用来掺着那红柳叶子,给她夫人擦身的。”
兰生向里伸了伸脑袋,肯定掌柜的已经歇下了,便取了客人吃剩下的鸡骨头,递到小忠面前,当真道:“还没用饭,吃点再去找你爹,我看你爹兴趣还不错,保不住今儿就在那儿过夜啦,不吃可就一夜饿着肚子啦。”
明月似是同兰生在捉密藏,久久地躲在密布的乌云之下,这条平素走过千万遍的小街,忽地变得长了起来,一起之上,万赖俱寂,未到近前,一阵奇特的焦味传来,兰生昂首,却见远处一缕黑烟在微小的月光下升起,在夜色中几不成见,几声惊骇的狗叫传了开来,镇上有几家灯火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