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澈笑了笑,眼里似有水光,似醉非醉,在火光的映托下耀如寒星:“好。”他仍要骑马,却被谢玄拦住:“坐车和缓些。”苏子澈双手已放在马鞍上筹算认蹬上马,听谢玄说话便回过甚来看他,缓缓笑道:“好。”他句句答允,没有涓滴不肯,谢玄却偏生感觉心惊,为他现在这温婉和婉的表示。
因着仆人未归,秦-王府高低都未入眠,苏子澈回府后不久,分头寻人的艮坎离巽也连续返来了。苏子澈沐浴以火线觉身材垂垂回暖,着人将谢玄安设好后,便裹着被子向里睡着。新换的被褥原是极暖,他却觉出一阵阵的冷意来,伴跟着愈演愈烈的头痛,强撑了半晌,低低叫了一声:“三哥。”答话的倒是李巽,听到声音探过身来看他,极轻地唤了一声:“麟儿?”苏子澈动也未动,低声道:“我有些冷。”李巽帮他掖了掖被角,又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只觉手心一片滚烫,心下立时惶恐起来,面上却不露声色,哄道:“先睡一会儿,睡着了就不冷了。”苏子澈“嗯”了一声,果然闭上了眼睛。
昨日太医叮嘱早膳前吃药,侍女萝芙将药放到不烫口时才端了来,苏子澈只喝了一口便蹙起眉头,不知启事地俄然发了脾气,将药碗打翻,厉声斥责了殿里服侍的每小我,那声音虽是较着的中气不敷,却谁也不敢回嘴。艮坎离巽等人尽数被他命人拦在门外,谢玄又一早离了王府,连个能安慰的人都没有,他发了一通脾气,连早膳也未用,又躺回榻上和衣睡了。待陆离按捺不住硬闯出来时,苏子澈正面色潮红地在榻上昏睡着。
他还欲再言,苏子澈忽地握住他的手,声音嘶哑道:“……哥哥别说了。”天子微微一笑,为他拭去面上泪水,将他抱到怀里密切道:“谅解哥哥吧,你听,真的心疼了。”天子这番话,恰是回应那日苏子澈诘责天子会不会心疼,苏子澈挣扎了几下,病中有力,被天子紧紧地圈在怀里,他悄悄听着天子的心跳,忽地将脸埋在天子怀里痛哭起来,像是将这段时候的各种委曲与不镇静,都倾诉在了泪水里。
天子悄悄顺着他的脊背,谨慎翼翼如同对待人间最为可贵的珍宝,直到苏子澈垂垂停歇,只要时不时地一声抽泣。萝芙奉了药碗出去,低眉扎眼地跪在榻边,天子拍拍怀里的少年,道:“麟儿,来喝药。”苏子澈抬起被泪水浸湿的脸,看着天子手里的药碗,嫌恶地撇开了眼。天子笑了笑:“病得这般严峻,不吃药怎成?”苏子澈抽泣了一下,没有答话,将脸又埋进兄长怀里。
“麟儿,我只你一个弟弟,你抱病难过受委曲,我比任何人都心疼。”天子轻声道,声音里尽是歉疚与顾恤,苏子澈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摇点头,眼泪却快速落了下来。天子瞧他难过,心中不忍,只得持续道:“此次之事,是我错了,不该让你插手会试,却不给你介入的机遇。我只想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怕你置于风尖浪口,却不想是以害你抱病……”
谢玄与苏子澈一言不发地对视,看着他冷的有些生硬的身子在打仗到暖和以后微微发颤。摇摆的火光下,少年的面庞分外温和,全无常日里的飞扬放肆,谢玄忍不住轻叹:“归去吧。”
天子身材确无大碍,只是这段光阴劳累过分,才有了些许的衰弱,约莫到了丑时,天子的虚乏有力在药力感化下垂垂褪去,一个小内侍踮着脚尖过来,宁福海怕惊扰了天子,蹑足出去,两人说不到几句,天子俄然叫道:“宁福海?”宁福海忙躬身出去回禀道:“恭喜陛下,找着秦王了,估摸这会儿已经回到王府了。”天子“唔”了一声,问道:“他……如何样?”宁福海道:“传闻是纵马城外失了归程,并无不测。”天子这才稍稍放心,又细细问了几句,待宁福海禀明,他已是困乏之极,未几时便温馨睡去。次日早朝散罢,方传闻秦王抱病一事。苏子澈原只是受了些风寒,吃过药便睡了,李巽每隔一个时候试一次体温,到天亮时已不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