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孟春季气回暖,河上无冰,星星点点的花灯顺河而下漂出了数里,富强似锦地带着人间炊火,仿佛要漂去那无穷无尽的远方。河上画舫当中遥遥地传来丝竹浊音,异化着人语欢笑,画舫的灯火映着漾漾的湖水,连星月都显得有些暗淡了。
几位公子哥儿尽情调笑着,笑声中带着志对劲满的不羁。去岁的秋娘乃是平康坊探春楼的芙蕖女人,能歌善舞姿容绝佳。梁念仁是当朝左相梁博的亲侄儿,梁父去的早,他便跟从母亲一向养在扬州故乡,四年前母亲病逝,守孝期满才被梁相接入京中。梁相膝下子嗣微薄,待他如亲子,并安排他在羽林军中供职。梁念仁幼年风骚,不吝为美人一掷令媛,做了芙蕖女人的入幕之宾,此事五陵幼年无人不知。梁念仁也经常以此为荣,每逢羽林儿郎们设席,定然与芙蕖女人同去。
“这吹笛人当真了得,竟能与琴师共同得如此天衣无缝!”陆少白忍不住抚掌而赞,对身边之人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听闻这琴师与云裳女人很有私交,恳求多次方同意伴乐,常日里寒水舫花多少金银也请不动他――这但是御用琴师李彦年之弟,自幼善乐律,更得其兄真传,本日亲耳听到,方知何谓百闻不如一见!”
“要不如何说‘曾经沧海难为水’呢,可见前人之话还是有些事理的!”
梁念仁带着小厮挤过人群,朝着青龙河的方向走去。京师城西有一条大河,水系贯穿南北,是当年群雄盘据的时候,宋国君王集结百万民夫,开挖自宁州向东南,经中州过都城,至宛州入宛水的运河,因其色青碧,其形若龙,故定名为“青龙河”。
梁念仁顺着陆少白的指引看畴昔,张灯结彩的“寒水舫”正停在青龙河中心,湖光月色,美人如玉,周遭船只仿佛众星拱月般环堵环绕。陆家船只离那寒水舫极近,他来时听人提及,本年这些个好位置,尽被勋贵们的船只占了,凭你有令媛万金也换不来的。
羽林儿郎们哄然应好,一并上了岸,一行人浩浩大荡的朝着西市坊走去。刚转过河岸街,便见到方才那琴师立足在一个绘着江南山川的五彩花灯前,灯光温和地落在他的面庞上,勾画出几分愁闷沉寂。五陵幼年的嬉笑中,梁念仁微带醉意单独上前,停在琴师斜火线不敷一步之处,扫了一目炫灯上清秀的笔迹,看着琴师清丽出尘的侧脸,念叨:“远树两行山侧立,扁舟一叶水横流――这当是一个‘慧’字。”
“只可惜还是离得有些远了,又只是侧脸,不然还不知是多么的俊美人物呢!”
清绝的月光照在少年温润如玉的侧脸上,映着画舫的华灯漾起潋滟的湖光。料峭的东风拂过不染纤尘的素色锦衣,低眉信手间更显出卓尔不群的清贵,偶然间眼波一扫,澄彻的眼眸里储藏着天然的灵气。和顺操琴的身姿伴着红衣美人的云舞,在烟波浩渺的青龙河上,模糊地映着一个少年儿郎绝美冷傲的模样。
梁念仁的视野却落在他处。自琴师出场时那惊鸿一瞥,他再没移开过视野,连那使得灯火都仿佛暗淡了的红衣美人也未能分去他的目光。
陆少白笑骂道,“自从四郎跟了尘大师见了一面,开口杜口皆是佛语,干脆挥剑斩断三千烦恼丝,遁入佛门得了!”
世人嘘声一片:“凡是见到模样不错的哥儿,四郎总要说一句‘在那里见过’。”
“云裳女人初度献艺,竟然拔得头筹,真令人想不到!”待到歌乐散尽游人去,陆家船上的公子哥儿们已是醉意昏黄,肆意地议论着方才评出的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