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吹笛人当真了得,竟能与琴师共同得如此天衣无缝!”陆少白忍不住抚掌而赞,对身边之人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听闻这琴师与云裳女人很有私交,恳求多次方同意伴乐,常日里寒水舫花多少金银也请不动他――这但是御用琴师李彦年之弟,自幼善乐律,更得其兄真传,本日亲耳听到,方知何谓百闻不如一见!”
梁念仁的视野却落在他处。自琴师出场时那惊鸿一瞥,他再没移开过视野,连那使得灯火都仿佛暗淡了的红衣美人也未能分去他的目光。
寒水舫相传为云洲名下的风月场,每逢正月十五都会停止一年一度的“彩云追月”,凡是在京倡优伶人皆可参选,拔得头筹者被称为“秋娘”。云洲乃闻名九州的水上和顺乡,江南销金窝,坊间有云:江南多美人,半数在云洲。虽有些言过实在,却也可见一斑。
“要不如何说‘曾经沧海难为水’呢,可见前人之话还是有些事理的!”
这般的欢笑繁华,便如一卷浓墨重彩的画轴,适意落墨洒墨间弃取随心,宛转自如,毫无呆滞之处,尽显人间繁华。梁念仁到的那会儿时候尚早,可陆家灯火光辉的船上已是来宾喧盈,丝竹绕梁。梁念仁刚踏上船板,便见到其间仆人陆少白与一众羽林儿郎们步月徐来,谈笑晏晏。
梁念仁微怔的刹时,少年已经走远。几位少年嬉笑着走上来,促狭道,“如何,梁大少爷也有碰钉子的时候?”梁念仁心机一转,笑了几声:“你们清楚晓得我不好这口儿,还这般玩弄我,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与这等小倌儿相处。倒不如四郎去尝尝?那琴师身上有淡淡的檀香味,恐也是好佛之人。”
“四郎”是三朝元老陈安长的第四子,也在羽林军供职,只听他道:“话可不能这么说,须知佛家讲三生人缘,这三生便代表‘宿世’‘此生’‘来生’,如果此生有缘,那必然是宿世结缘,这人间的人缘呐,莫不是从‘似曾了解’开端的。”
少年琴师听他说出答案,侧过身,对他略略点头,回身走了。
春城春宵无价,照星桥火树银花。妙舞清歌最是他,翡翠坡前那人家,鳌山下。
“可不是,云裳女人头一个出场,前面那些庸脂俗粉,都不屑去看了。”
“只可惜还是离得有些远了,又只是侧脸,不然还不知是多么的俊美人物呢!”
这般人物,即使梁念仁久居江南,也未曾见过。若不是在这等风月场中遇见他,梁念仁几近觉得他是谁家的富豪后辈,乃至说他是皇亲贵胄,恐怕也不会有人思疑。一场出色纷呈的“彩云追月”,梁念仁重新至尾竟只顾着留意琴师的去处,歌乐醉梦间,只见落寞的少年斜倚在船头,凝神侧目听着画舫美人的清歌,神采有些凄迷。梁念仁一惊,却见少年已随琴童回到画舫中,面上神采似笑非笑,辨不清楚。
“今晚的女人本就个个都是极品,何况另有御用琴师之弟助阵……不过说到那琴师,虽看的并不清楚,可模样仿佛也不差,仿佛在那里见过……”
“云裳女人初度献艺,竟然拔得头筹,真令人想不到!”待到歌乐散尽游人去,陆家船上的公子哥儿们已是醉意昏黄,肆意地议论着方才评出的秋娘。
几位公子哥儿尽情调笑着,笑声中带着志对劲满的不羁。去岁的秋娘乃是平康坊探春楼的芙蕖女人,能歌善舞姿容绝佳。梁念仁是当朝左相梁博的亲侄儿,梁父去的早,他便跟从母亲一向养在扬州故乡,四年前母亲病逝,守孝期满才被梁相接入京中。梁相膝下子嗣微薄,待他如亲子,并安排他在羽林军中供职。梁念仁幼年风骚,不吝为美人一掷令媛,做了芙蕖女人的入幕之宾,此事五陵幼年无人不知。梁念仁也经常以此为荣,每逢羽林儿郎们设席,定然与芙蕖女人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