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莺内心热乎,瞧瞧,跟下人说谈笑笑多松快安闲,哪似跟冯元阿谁朋友相处时,的确是心惊肉颤、如履薄冰。
她无措地紧了紧手掌,钥匙一头锋利,将手心刺得生疼,她这才恍然想起,那画早已付之一炬了。
“女人坐着罢,要甚么奴婢去拿。”
“太太,苦了你了。”宋嬷嬷愈听愈心伤,“人间男人皆薄情,太太莫要过分难堪自个儿了。”
多情自古伤拜别,更何堪萧瑟清秋节。
秋云是最晓得他二人当初干系的,晓得她内心难受,踌躇半晌,终是开口道:“吴公子曾让奴婢传话,说他这辈子非女人不娶。这话虽说不能当真,一辈子那般长,谁又离不了谁呢?可他这一片情意却甚是可贵,也不枉女人那日为他遭的罪了。”
秋云见她如此强作欢颜,心内顾恤,想逗她至心畅怀,便噘嘴顿脚抱怨:“女人打好了快意算盘,奴婢几个大字不识一个,那里猜得出?”
绿莺怔怔地放下银勺,低声说道:“好久未见吴家婶子了,不知她的病好了没。”
主仆两个笑了半晌,宋嬷嬷想起一事,问道:“老爷在南门甚么也没说便家来了,以后亦没究查,太太瞧着,对那小蹄子他这是撂开手了还是......”
她怔怔坐了半晌,忽地绽放一抹笑,边朝屋外走边对两个丫环说道:“走,去书房。我来书些灯谜,稍后我们挂上,你们来猜,如何?”
门外的宋嬷嬷脚步顿了顿,瞧见一众丫环仓促往外走,心知定是太太发了火,便谨慎翼翼地走到她身前,忧心道:“太太,老爷方才将包嬷嬷与房嬷嬷赶出去了,似是已晓得她们是佟府的人。”
“你......”冯佟氏也气得不轻,当着下人面被冯元连名带姓唤着,面子上挂不住,朝几个噤若寒蝉的下人叱呵一声,“十足给我滚下去!”
哎,宋嬷嬷心内无法,说来讲去现在她也搞不清太太到底是妒忌绿莺还是心疼银子了,“太太细想一番,老爷亦不是个傻的,如何会把冯家都给个外人。”再说,老爷的财产那般多,一个小巧阁真不算甚么,这连她一个下人都晓得,太太现在如何变得这般眼皮子浅,的确是......视财如命。
呵呵,冯佟氏笑得一脸意味深长:“还能如何,当然是让她生不出了!”
“哼!”冯佟氏嘲笑,“他虽早早与我离心,可我自认这人间还是只要我最体味他。他若筹算撂开手当时在南门宅子便会安排一番,该发卖发卖,该发嫁发嫁。甚么都不安排,对那狐狸精一番冷待,给足了我面子,不就是打着安抚我的算盘么。我呸!跟个馋嘴猫儿似的,一月里去二十天,我才不信他能等闲撂开手呢。”
绿莺内心替他欢畅,眼圈一红,不住点头:“好、好啊,我就晓得,他必然能落第的,他一身才调,定能做上大官的。”
秋云瞧屋里只要春巧,便放心回道:“奴婢去过吴家一回,吴太太身子骨结实了很多,红蛇疮亦早好了。”
“太太......”宋嬷嬷欲言又止,憋了半晌才忍不住吭哧道:“老奴瞧着老爷到底还是恭敬太太的,也不似太将那小蹄子当回事的模样,也就是贪个鲜,她既未进府,大哥色衰还不是被扔的命?实在我们今儿......”
晚间吃的圆子是桂花芝麻馅儿的。用的是景德镇的官窑烧制的半腰山碗,比普通的碗略扁,似盘非盘,边沿点着金云皓月,一片雾霭迷蒙之色。吃的是繁华,吃的是意境。这圆子也美、也香,可却没有那盛在旧白碗里的甜、糯,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落花生碎馅儿的,在吴家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