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后院北门,便是一条狭长的甬道。甬道北墙后是管家仆人居住的院落,隔着南墙是公主府的后院与花圃。我们一家就住在甬道最西端的大院中,院中有一棵梨树,是最僻静的地点。
少顷,玉枢走出院中,本来已不知不觉到了柔桑亭主放学的时候。她没有瞥见我,径直走入屋子,取了一只秘色大磁盘和便宜的竹柄小花帚出来。此时她已换了一袭缥色衣裙,如被东风方才染绿的新叶,犹带着初萌的羞怯。裙角连绵无边的缠枝蔓草,跟着她的脚步,渐渐缠住我的呼吸。她鲜明穿戴我的隐翠。罗裙翩然,玉枢在树下扫起满地落花。
我笑道:“我和姐姐才不会为了一件衣裳起争论。”
我往他身后一瞧,并不见有甚么人跟着。他清俊面孔泛出猎奇的笑容:“你在想甚么?低着头却不看路!”
忽听门首有娇声响起:“玉机姐姐在么?”我俩仓猝收泪。一转头,却见柔桑亭主俏生生立在门口,身后是信亲王世子高旸。
我转过身,只见一个身着螭纹锦袍的漂亮少年展颜浅笑。我忙退后一步,屈膝施礼:“奴婢拜见世子,世子万福。”
玉枢躬身将落花捧到盘中,蓦地仰首,正与我目光相遇。她站起家来,面色通红,捧着瓷盘进退无措。我这才觉悟,本来玉枢并非贪爱这身衣裳,她是一心想进宫啊。每年春季,我们姐妹都会一起汇集落花缝制香囊,本年因选女官之事,她竟心胸芥蒂,抛开了我。
我磕了一个头:“奴婢惶恐,永不忘长公主殿下的教养提携之恩。”
长公主淡淡一笑,命慧珠扶我起家:“小事罢了,不必放在心上。只望你此后飞黄腾达时,别忘了孤的保举之德才好。”
长公主和裘皇后该当早已谋定。
玉枢樱唇微颤,不敢正视我:“这衣裳本是你入宫要穿的,你不能穿了,我才穿的。”说到最后,声如蚊蚋,几不成闻。
长公主又指着葡萄紫的缎子道:“这色彩紫中带灰,且有淡淡的银色光芒,一个不好就显得老气横秋。你年纪还小,压不住如许老成的色彩,拿下去吧。”
我和母亲正高欢畅兴地批评新衣,忽见熙平长公主房里的小丫头小菊来传话,说长公主召见。母亲笑道:“这身衣裳也当由长公主殿下过目才是。”
一句话说得大师都笑了。长公主点头道:“我们柔桑很有志气。”说罢略过紫藤色缎子,又看别的,“还是淡紫与丁香二色的好,你说呢?”
我尽力使本身的笑容不那么生硬:“姐姐,你穿隐翠很都雅。”
我恭敬道:“回殿下,这是奴婢今春应选的衣裳,是奴婢的母亲亲手织造的。”
三人围着石桌坐定,我笑道:“亭主如何到这里来了,长公主殿下晓得么?”
柔桑翘起双唇,负气嗔道:“母亲不准我和大表哥去花圃放鹞子,真讨厌。”
柔桑鼓掌笑道:“玉机姐姐必然要当个大官返来!”
我一面在腰间系上玉佩,一面道:“天然要请殿下过目。”
不待我说话,柔桑便叫道:“玉机姐姐别怪表哥了,是我让表哥带我来的。我好久没见姐姐了,莫非就不能来看看姐姐么?”
长公主悄悄嗯了一声,随即淡然一笑:“你这身打扮让孤想起一个幼时的小友,你和她,倒也有几分神似……”
我一怔:“奴婢进宫是做女巡的,并非为选妃。”
高旸这才徐行而入。自从前次在甬道一别,我和他足有三个月没见。他又高了一些,两颊冒出零散痘点,一张脸脱去了稚气的表面,圆湛中微露棱角。一身竹纹长衣,腰下丝绦万缕,风采翩翩,悠然闲适。我和玉枢赶紧上前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