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曜瑟缩,瞠目茫然:“父皇……真的心疼孤么?孤最喜好母后了,为何父皇待母后不好?”
李演见我出来,忙施礼问好,又道:“圣上有旨,请朱大人在早朝前带二皇子殿下往定乾宫觐见。”
我方才起家,门外便出去两个宫女打扫书房。此时我方敢环顾御书房。只见宽广的书案上高高堆着两叠奏章,又有几本政论史乘随便躺在桌角。书案以后是顶天登时的榆木书架,百般册本皮册满满塞了一墙。两只略有班驳的梯子闲闲靠在摆布延长的书架上。靠南是一方长阔的木榻,游龙木几上摆着未尽的棋局。窗纸漫出惨白的阳光与雪光。书房虽大,却甚是朴素,并无半点浮华之气,但是天下大半的政令,都由此而出。果如《老子》所云: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高曜道:“母后说,让孤好好读书,今后为父皇分忧,为她长脸面。”
我嘲笑道:“罪名?也就这几日的事情了。姑姑,你去守坤宫看看可还能求见皇后。若能,便代我求见。若不能……”我顿了一顿,叹道:“那也罢了。”
没想到他竟然答得如此等闲,我一时愣在本地,忘了起家。天子笑道:“回宫去吧。朕一会儿让李演送曜儿去大书房。”说罢扬声叫了人出去,来人恰是李演,见我跪在地上,不过扫了一眼,便垂目扶了天子出去。
高曜顺服地点点头,向天子施礼道:“儿臣辞职。”说罢拉着李演的手走了出去。
高曜似懂非懂:“孤记着了。”
我安然回道:“昨夜二殿下回宫之时,抽泣不止,说是陛下问罪于皇后娘娘。臣女夙来受娘娘深恩,如此大事,天然要向娘娘问安。”
绿萼又端了两碗五福安神汤出去,我端起一碗,哄高曜道:“喝过汤便随嬷嬷去梳洗吧。”我喂他喝了几口汤,又说了两个小故事,方打发他回启祥殿安息。
南厢的烛火垂垂暗了下来,脱胎瓷灯罩上的五彩牡丹在阴暗的烛光下更加显得浓艳而冷寂。刚搬出去的炭盆正旺,手脚垂垂暖了过来,心底却还是阴冷潮湿。芳馨的面色很丢脸,迟疑道:“女人,皇后已禁足了,也不知圣上作何筹算。”
路过守坤宫,只见正门紧闭,只要两盏奄奄欲熄的宫灯映照着青白残雪,在风中瑟瑟颤抖。几个内官在门口漫不经心肠打扫。昔日现在,各宫的妃嫔皇子都要在早膳前向皇后存候问好,守坤宫的大门当早早翻开,跑堂里也备好了热腾腾的茶水和各色点心。高曜几次转头,敞亮的双目中充满了担忧与体贴。幸亏我平日便教他出了长宁宫便当谨言慎行,故此他虽不舍,却始终一言不发。我在后看了,心底蓦地一痛。
天子抱起高曜,体贴道:“昨夜睡得可好?”
芳馨浅笑道:“奴婢记得十年前玄武门之变时,统统来得毫无前兆。奴婢当时就在于大人现在地点的永和宫当差。那天夜里,不知怎的炮声高文,奴婢躺在床上都能闻声屋顶的瓦片被震得乱响,灰尘落了一脸。奴婢内心极是惊骇。众姐妹纷繁出屋检察,但见北空炊火满盈,红光乱成一片。尚皇后――便是现在的太后――很快派了内官来,命奴婢们谨守内宫,不准踏出宫门一步。炮声很快停了,奴婢却一夜不能安睡。直到几天后秦国公他们被定了罪,奴婢才晓得那一夜叛军攻入外宫,被圣上以铳炮轰成了肉泥。
现在只要李氏和高曜在南厢中,其他宫人都受命守在殿外。李氏脸上的错愕无措一望而知,她勉强平静下来,瞥了一眼绿萼。我忙叮咛绿萼道:“再盛两碗五福汤来,炭盆清理好了么?快些拿出去吧。”绿萼回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