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坐在妆台前,细细回味梦中的景象。但是不过半晌,便都淡忘了。方才梳好头,便闻声门外绿萼的声音道:“大人,李公公来了。”
我方才起家,门外便出去两个宫女打扫书房。此时我方敢环顾御书房。只见宽广的书案上高高堆着两叠奏章,又有几本政论史乘随便躺在桌角。书案以后是顶天登时的榆木书架,百般册本皮册满满塞了一墙。两只略有班驳的梯子闲闲靠在摆布延长的书架上。靠南是一方长阔的木榻,游龙木几上摆着未尽的棋局。窗纸漫出惨白的阳光与雪光。书房虽大,却甚是朴素,并无半点浮华之气,但是天下大半的政令,都由此而出。果如《老子》所云: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现在只要李氏和高曜在南厢中,其他宫人都受命守在殿外。李氏脸上的错愕无措一望而知,她勉强平静下来,瞥了一眼绿萼。我忙叮咛绿萼道:“再盛两碗五福汤来,炭盆清理好了么?快些拿出去吧。”绿萼回声出去了。
芳馨浅笑道:“奴婢记得十年前玄武门之变时,统统来得毫无前兆。奴婢当时就在于大人现在地点的永和宫当差。那天夜里,不知怎的炮声高文,奴婢躺在床上都能闻声屋顶的瓦片被震得乱响,灰尘落了一脸。奴婢内心极是惊骇。众姐妹纷繁出屋检察,但见北空炊火满盈,红光乱成一片。尚皇后――便是现在的太后――很快派了内官来,命奴婢们谨守内宫,不准踏出宫门一步。炮声很快停了,奴婢却一夜不能安睡。直到几天后秦国公他们被定了罪,奴婢才晓得那一夜叛军攻入外宫,被圣上以铳炮轰成了肉泥。
我了然道:“姑姑是说,我现在独一统统的,不过是一夕好梦。”
天子笑道:“这可奇了,昨夜清楚还哭鼻子呢。”
我行礼道:“多谢公公提点。”
书房中只剩我与天子两人。我低着头,目中所见仅是一双玄色金丝龙靴,缓缓消逝在上首的书案以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天子方开口道:“朱大人将皇子教诲得甚是得体。”
天子甚是对劲:“你很懂事,是朕的好皇儿。”说罢放下高曜,“你且去东偏殿坐一会儿,朕一会儿便畴昔与你一道用早膳。”
天子沉默。我不知那里来的勇气,径直问道:“臣女大胆叨教,不知娘娘因何事见罪?”
我强抑住心头深深的讨厌,亦冷冷道:“臣女确切未曾读到过。”说着,不由想到今晨的梦境,心底更加惭愧,顿时勇气倍增,“臣女有一言启奏,请皇上恩准。”
我指着那碗已经冷透的五福汤道:“撤下去吧。”说着下榻回寝室。俄然一阵晕眩袭上,幸而芳馨在旁扶住。这一瞬的暗中令我心如明镜,“锦素为何肯将这奥妙奉告于我?她固是想报恩,但是也定知陛下将在彻夜的家宴上发难,我哪有机遇将此事流露给皇后?何况,我便是能求见皇后,又怎能将锦素的事说出?没有锦素作证,无凭无据,也不知皇后信是不信。现在倒好,就此囚禁,也省了我一重烦恼。”
我目视李氏,李氏点点头,泪水夺眶而出:“确如殿下所说,只是周贵妃立即遣了皇子公主们出来,以后如何,奴婢倒是不晓得了。”
南厢的烛火垂垂暗了下来,脱胎瓷灯罩上的五彩牡丹在阴暗的烛光下更加显得浓艳而冷寂。刚搬出去的炭盆正旺,手脚垂垂暖了过来,心底却还是阴冷潮湿。芳馨的面色很丢脸,迟疑道:“女人,皇后已禁足了,也不知圣上作何筹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