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感佩道:“论起来,董大人不过请娘娘查了几桩案子,并无多少故旧之情,却为此丢了性命。”
高朠的目光有分歧春秋的沉敛与通俗,像两股喧闹的冷泉。他长叹一声,细细地卷起启春肖像,双手捧起,躬身辞职:“儿臣这就去母后的宫里,等母后回宫。”他脚步轻浅,衣袍扬起一角,似蝶翼收起,无声吻在花间。
宫苑中雪光皑皑,中间让出一条数尺宽的道。湿气在砖缝中欲凝又散,脚下既滑又涩。一道道雪堆积在阶上,疏松而划一,像是在驱逐谁,又像是送别谁。封若水拢一拢大氅,扶着白露的手缓缓走下。裙裾扫过,琼屑飞舞。我只顾发楞,却没有发觉银杏已送了封若水返来。忽听她语含凄然:“想不到连董大人也……”
我叹道:“你是说先帝崩逝后,是你领银杏与刘钜去了施府么?那不怨你。”
我点头道:“传闻了。可惜我困坐昭阳殿,不能亲身去看望采薇mm。”
绿萼道:“胡说,皇宗子这会儿应当在文澜阁跪着,无诏怎敢擅离?”说罢启窗看了一眼,果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立在阶劣等待,奉侍他的内官宫人都被他远远打发在遇乔宫的照壁以后。绿萼合上窗户,更加烦躁:“你胡涂,你怎能放他出去?皇宗子抗旨不遵,你要让娘娘也跟着开罪么?!”
新婚的两三年间,启春一向受高旸冷待,但是她对智妃之子高朠却和顺慈爱。高朠初到信王府,整日哭泣,必得启春抱着哄着,方能入眠。这幅图绘的便是当年我在信王府亲见、启春度量高朠哄他入眠的景象。
董重与施哲一同查办弑君之案,毕竟也逃不脱一死。我一呆,金色纱帐、银色雪光、暗紫熏笼、茜朱华衣在我面前拼分解光怪陆离的一片,迅疾恍惚起来。我低了头,无声叹惋:“晓得了。”
“为何?”
有一种无法,是看惯了前人的错失,却不能置喙。另有一种,是我已极力,却毕竟无能。我本日的式微,是二者兼而有之。“尽尽力”算甚么安抚呢?败了,就是败了。我合目,面前是积尸如山的洛阳城,皮肉黏在城墙上,挂在枪尖上。展目四望,灰白的天,灰白的火,灰白的眼神,灰白的吼怒。“那又如何?我败了。”
唐书代宗记录:肃宗上元三年十月壬戌,“盗杀李辅国”。唐肃宗时的权阉李辅国,因劝肃宗即位有功,权倾朝野。唐朝宗深恨李辅国,却因他有功不好下诏正法,因而派刺客割下他的头颅,丢在溷厕中,谥号“丑”。
封若水道:“mm有一迷惑,施大人真的是河盗所杀么?”
小钱道:“听闻皇宗子昨日去问安,不知怎的,问起生母之事。圣上龙颜大怒,指责姜敏珍没有管好宫人的嘴。”
绿萼道:“施大人是奴婢害死的。”
话音刚落,忽听门外一阵踉踉跄跄的脚步声,锦帘一掀,一阵冷风劈面而来。绿萼失魂落魄地奔了出去,呆在本地咬着唇忍住抽泣。她必是已得知施哲的死讯。银杏不忍看,忙退了出去,帘幕合拢得慢了些,没有拦住绿萼钻心的哭声。绿萼伏在我的膝下,大哭不止。我抚着她的鬓发道:“哭吧。”
银杏赞叹道:“胭脂山的天子气,公然不虚。”
银杏笑道:“绿萼姐姐谬矣。娘娘这么做,不是为了皇后,而是不想获咎圣上。圣上但愿皇宗子健忘生母,自也但愿他与皇后母子和乐,相互没有嫌隙。目下宫里就一后一妃,诽谤罪过,难以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