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时商公公一溜小跑出去:“娘娘,圣上驾到,预备接驾。”转眼一看我站在皇后身边,顿时大吃一惊,愣了半晌,方才颤声道,“朱大人……这……还请暂避为好。”
我心中一凛,忙问道:“是谁如许说的?”
皇后站起家来,先是震惊,随后欣喜:“怎会是你?你是如何出去的?”只见皇后穿戴一件素锦中衣,外披绿牡丹云锦寝衣。炭火正旺,站久了微觉炎热。豆绿牡丹在昏黄的火光下显得薄脆而委靡,更加显出皇后的清癯与落寞。
惠仙无言以对,只叹了一声。皇后接着道:“我也晓得,这些年我变得太多。可他又何尝没有变?大婚后不久,他便专宠周氏,将我抛在一边……”
皇后道:“你竟不怕摔着!如果让人发明,那可如何是好?”
皇后微微嘲笑道:“臣妾不知彻夜陛下要来,以此陋容见驾,请陛下恕臣妾失礼之罪。”
天子道:“朕对不住皇后……”
皇后道:“不知陛下几时才气撤去臣妾的禁足之令?”
殿门很快合上,殿中仍充盈着挥之不去的凝涩和冰冷。我怕久站不稳,便缓缓坐了下来。从屏风的镂缝中向外望去,公然看到凤座边的一双玄色金丝九龙靴。天子身后空无一人,李演也只是守在殿外。殿中静得只余两人不平的呼吸声。我右手抚胸,强抑住狠恶的心跳,尽力平伏气味。
皇后不答,只是呆呆起家,向寝殿走去。惠仙正要跟出来奉侍,我拉住她道:“姑临时慢,我有话要说与姑姑晓得。”惠仙会心,只看了一眼商公公,商公公忙跟着皇后去了。
咸平十年十一月,皇后自请退位为媛,居于济慈宫北面的历星楼中,天子赐封号为慎。陆贵妃生了一名公主,封号华阳。
过了好久,都没闻声皇后答话,只瞥见皇后的寝衣倾泻于地,耳中能清楚地闻声她因惊惧而收回的抽泣之声。天子续道:“所犯四罪,私吞军田,中饱私囊;贪污军饷,臧货放贷;懒惰军情,纵敌深切;治军不严,奖惩失度;公报私仇,草菅性命;贻误军机,至功亏一篑。凡此五罪,你父亲实不宜再领军,朕已将他废为庶人。本当正法,但念及武英候昔日的功绩和你我多年的伉俪之情,朕且留着他的性命,在京中安度暮年。”
畴昔高曜在书房所用的早膳,是守坤宫的厨房照着他的口味经心烹调的。现在皇后退位,高曜的早膳便与高显的一样,为膳院所出。我低头合目,脑中闪过无数动机,方果断情意,对高曜道:“子曰:不患无位,患以是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57]殿下可知是何意么?”
“懒惰军情,纵敌深切”与“贻误军机,功亏一篑”听起来本是一条罪,但是天子恰好将它一分为二。恐怕这“纵敌深切”,当是“通敌谋反”才是。如此重罪,只是废黜了事,这天子倒也算仁慈。
惠仙无法唤道:“蜜斯……”
我撤除大氅,体贴道:“娘娘统统可好?”
所谓学倌,便是在大书房中服侍夫子笔墨的内监。自皇后退位,宫人们固然口舌纷繁,却始终不敢在妃嫔皇子面前公开群情。这两个学倌竟然在定乾宫的大书房中毫无顾忌地结论立储之事,更教皇子听闻,委实胆小包天。
我浅笑道:“姑姑请代我向娘娘道别。他日相见,不管娘娘是妃是嫔抑或只是一个宫娥,在玉机心中,都与昔日的皇后毫无别离。”
天子冷冷打断:“朕已经留了他们的性命,皇后还要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