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人将笔墨纸砚都撤了下去,端上三碗五福安神汤,缓缓抽出高曜肘下的书,笑道:“殿下所言甚是。只是臣女有句话要劝殿下。爱学问当然是好的,但是也不要过分刻苦。做完了功课,爱甚么便学甚么,反正也不消去招考。这两天殿下看书看得太晚,慎嫔娘娘已有些担忧。”
我淡淡道:“汉初黥布在南边谋反,高祖刘邦正在病中,想让皇太子刘盈将兵昭雪,商山四皓便商讨道,太子将兵,有功而不益位,无功则今后受祸。且太子所领,都是当年帮助高祖定天下的枭将,太子绝难把握。因而四人请吕后求了高祖,使太子在关中监国。”
未几时,周贵妃带着义阳公主、青阳公主和封若水到了。周贵妃面貌如昔,还是穿戴那件半新不旧的淡绿色桃花曳地长衣。封若水亦身着朝服,未施脂粉却馨风袅袅,书香墨气劈面而来。义阳公主已近十岁,只比封若水矮了半个头,青阳公主也有五岁了。
高曜道:“梨花和溪水都是实在的风景,经他这么虚虚一问,就有些意境了。”
周贵妃道:“臣妾蒙圣上恩准,得以军前效力,此恰是臣妾多年的夙愿。臣妾学武三十余年,愿为陛下执辔坠镫,效微薄之力。”
高曜点头道:“孤明白了。”说罢将安神汤一饮而尽,拿过那本未读完的书夹在腋下,跳下榻道,“孤归去了。”芸儿见状,赶紧放动手中的笔,一言不发地跟在高曜身后。我赶紧下榻相送。只听内里李氏笑道:“明天出来倒早,殿下怎未几坐一会儿?”
我笑道:“殿下可还记得周亚夫是如何死的?”
高曜正披衣坐在我劈面看书,闻声绿萼的笑声,不由猎奇道:“绿萼姐姐笑甚么?”
我点头道:“身为臣子既要晓得如何建功立业,更要晓得敛心藏志,归功于主上。切莫像周亚夫普通,叫儿子去买陪葬之物却还不知死期已近。畴昔殿下和皇太子是平起平坐的兄弟,天然要尽力图得陛下的赞美和信赖。现在是君臣,名分已定,殿下就当藏拙才是。”
曾经决计打压过的人,不但正位中宫,亦且介入朝政。当年本身不问家事,不问国事,战战兢兢,谨守后宫,都成了低劣好笑的戏文。下台回望,才知看客的嘲笑,也鄙吝赐与已经闭幕的伶人。也难快她心中不平。
【第三十一节 君臣父子】
我一笑:“谢我做甚么?都是大家的造化罢了。”说罢拈了一枚樱桃送入口中,蹙眉道,“酸。本年樱桃倒上来得早。刚才殿下在这里的时候如何不拿上来?”
高曜道:“萧太傅说,人从那里来,到那里去,依托甚么而活着,为甚么而活着,才是底子。”
我将写了诗词的梨花笺揉作一团扔到竹篓中,一面问道:“殿下晓得何谓学问的底子么?”
周贵妃起家恭敬道:“臣妾恭领皇后教诲,不敢一日或忘。”
我赶紧起家,持笏恭立。只听皇后又道:“朱大人身为女官之首,多年来悉心教诲皇子,连陛下都赞美有加,本宫早就成心多加历练。只因你尚未及笄,方才缓办,也实在让你躲懒了两年。现在既已成年,便逃不脱了。为青阳公主选女官的事情,便全权交与你,有甚么难处,及时来回本宫。”
贵妃笑道:“皇后贤明。”
不一时苏燕燕与平阳公主款款而入。平阳公主八岁,一张瓜子脸,修眉杏眼,气度贞静。世人见过礼,乳母平氏便带平阳公主去了东偏殿。
高曜道:“好!今后父皇再考问太子哥哥和孤,孤只说,太子哥哥说得对,儿臣无贰言。但是若父皇觉得孤过分痴顽,不堪培养那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