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叮咛下去的,他很快就照办了。以是皇后无不讽刺地感慨道:“真是快啊。”
皇后听罢,半晌不语,面上亦无喜怒之色。我捧着奏章,大气也不敢出。薄荷香料的气味愈发浓烈,搅得杀意如沸水初沸,连珠不断。很久皇后才道:“穆仙……换檀香上来。”
今春征马不敷的事,皇后虽没有究查,想来对封司政也非常不满。何从明、方仲雄、齐伟荣和吴省德不过是六品言官,如何敢等闲弹劾当朝司政,引致宦海震惊?多数是他们的上官、苏燕燕的父亲苏司纳授意的。别的罪名倒还罢了,连封若水也连累出来,清楚是为了给苏燕燕减轻罪恶。
我展开看了一眼,身上顿时出了一身盗汗,半晌不语。皇后道:“怎的不读?”
前两日的喧华,是因为掖庭属的人来了景园。天子畴火线下旨,抓捕监禁宫人,大违皇后本意。但是那是圣旨,皇后也无可何如,只能躲在玉华殿闭门不听。天子如此行事,明显是在怪责皇后措置迟缓,手腕太软。想来皇后郁郁不欢,这才病了。
只听慎嫔又道:“实在我也恨他。他——”俄然她目光一动,透露极度深切的愤激、仇恨与不屑,她张了张口,垂眸隐去那一瞬的失态,转眼向别处道,“我恨他,但是太后却对我很好……”
我又道:“娘娘精力才好些,奏疏还是明日再看吧。”
慎嫔点头苦笑:“我的错,我自担着。怨不得别人。”
奏章落在我的脚边,噗的一声陷没于灰红色的长毛中。我拾起奏折,展开读道:“臣伏讫圣躬康宁,昧死再拜。昔贰师[22]率厉数万,飙卷西域,三千天马,入玉门关……”
皇后命人弹劾封司政,仅仅是因为今春征马之故么?不,毫不止如此。奏章中封司政的一项罪名是交朋结党、构扇是非。这半年来,宦海谈吐不过是主战还是主和,另有便是后宫不宜干政。
我欠身谢过。举目只见皇前面色略黄,眼皮浮肿,又见她左手边堆得高高的几匝奏折,不由体贴道:“娘娘如果感觉倦怠,还是多安息为好。”
小罗一怔,叹道:“娘娘是有些不大痛快。不过大人来得恰好,大人善解人意,陪娘娘说一会儿话,想来就无妨了。大人请到内里稍坐。”
这是一封联名弹劾封若水的父亲封司政的奏章,内里列数封司政多少不端。此中有贪赃纳贿、卖官鬻爵、纵奴杀人、并吞官地、养马惜售、占矿铸币、交朋结党、构扇是非等各种罪过。封司政的嫡妻邵氏在内府残害婢女,埋尸数具。封司政的独子有一日寻人扶乩占卜,说府中克日会有祸事,一人当死。封公子为了应谶,便杀了一个夙来不睦的外人,将尸身藏在府中,以完此劫。皇太子头七那日,封公子不顾国丧,自烟花之地纳妾一人,纵酒好色,去处荒废。封司政的独生女儿封若水沽名钓誉、实无真才,在宫中为女巡,教诲皇长女义阳公主不力,导致公主和两位皇妹短命,更致皇太子发癔症跳楼身亡。如此各种,罄竹难书。最后,这几位言官要求皇后将封司政免官,鞠谳详查。
紫菡一凛:“是。奴婢记下了。”
芳馨大惊道:“好端端的,女人哭甚么?”
平常这个时候,皇后午歇起来,老是会品茶读书半晌,然后才去措置政事。我不由问道:“娘娘是身子不爽么?”
在玉华殿用过晚膳,又陪皇后去桂园和易芳亭举哀,方才回到玉梨苑。紫菡笑道:“皇后娘娘留女人用晚膳,这但是头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