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日的喧华,是因为掖庭属的人来了景园。天子畴火线下旨,抓捕监禁宫人,大违皇后本意。但是那是圣旨,皇后也无可何如,只能躲在玉华殿闭门不听。天子如此行事,明显是在怪责皇后措置迟缓,手腕太软。想来皇后郁郁不欢,这才病了。
今春征马不敷的事,皇后虽没有究查,想来对封司政也非常不满。何从明、方仲雄、齐伟荣和吴省德不过是六品言官,如何敢等闲弹劾当朝司政,引致宦海震惊?多数是他们的上官、苏燕燕的父亲苏司纳授意的。别的罪名倒还罢了,连封若水也连累出来,清楚是为了给苏燕燕减轻罪恶。
我展开看了一眼,身上顿时出了一身盗汗,半晌不语。皇后道:“怎的不读?”
奏章落在我的脚边,噗的一声陷没于灰红色的长毛中。我拾起奏折,展开读道:“臣伏讫圣躬康宁,昧死再拜。昔贰师[22]率厉数万,飙卷西域,三千天马,入玉门关……”
慎嫔点头苦笑:“我的错,我自担着。怨不得别人。”
从仁寿殿出来,头顶的孤日像薄弱纸片,垂下的光芒饱含昏黄不安的炽热。金沙池波澜不惊,湖水的暗涌曾在冰下温馨地聆听冰面上随风而动的动听笑声,现在重见天日,却再等不来昔日欢畅的颠簸。站在湖边,身后亦是空荡荡的。偶有宫人低头仓促而过,连施礼都是无声而草率的。
佳期向殿外看了看天气,一脸笑容:“太后自三位公主头七以后,便一向病到现在,每日里只是睡,用膳也少,端赖药罐子撑着。”
小罗一怔,叹道:“娘娘是有些不大痛快。不过大人来得恰好,大人善解人意,陪娘娘说一会儿话,想来就无妨了。大人请到内里稍坐。”
皇后听罢,半晌不语,面上亦无喜怒之色。我捧着奏章,大气也不敢出。薄荷香料的气味愈发浓烈,搅得杀意如沸水初沸,连珠不断。很久皇后才道:“穆仙……换檀香上来。”
慎嫔深深点头,再一次道:“为了他,我情愿赴汤蹈火。”
我合目懒懒道:“皇后把我留在那边为她读奏章,莫非我不读?只怕今后另有呢。”
我撇一撇嘴,调侃的笑意几近延长到颈下:“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芳馨还是一脸茫然。我见她完整不懂,便懒怠再说下去了。
皇后道:“无妨。不过是读,又不是叫你批。”
芳馨忙掩了我的口道:“女人才刚教诲紫菡,国之大丧……”
我微微嘲笑道:“读两篇奏章,本来不算甚么,可本日这一读,倒教我明白了很多事。”
芳馨大惊道:“好端端的,女人哭甚么?”
慎嫔叹道:“太后的身子,本来等闲也别想病一回。自从那日太后在皇太子的灵堂中折了佩剑,发誓再也不练剑了,便每日结束伏贴,拿着断剑在院子里呆站着。太后常日晨练,连棉的也不穿,前些日子又是风又是雪,如许站上几日,哪有不病的。”
我忙起家拜下:“臣女不敢。”
我无法,只得站起家。恰逢穆仙亲身端了一碗栗子羹来,我只得接过。皇后顺手抽了一本奏章抛给我,“先读这一封吧。”
我心中一动。慎嫔早已承认了父兄的罪与本身的莽撞,多年来一向修身养性。既然如此,那一刹时极度的仇恨又是从何而来?莫非她已发觉到甚么了?
好一个“最信得过的人”!
我一面脱下大氅一面问道:“请太医看过了么?”
我低头道:“固然只是读,但臣女不敢与闻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