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若水道:“并无特别之事。只想着我本日就要出宫,却还未与姐姐谈说一二,深觉得憾。故特来拜访。”因而相对饮茶,谈了几句诗文。忽听封若水的小丫头在门外道:“女人,府里的车已到修德门外,该出发了。”
芳馨笑道:“女人的聪明自不必言。但只一样,于大人虽和女人交好,那杜衡恐非庸常之辈,女人还请留意。”
见我面色凝重,她一时不敢说话,好一会儿才道:“女人,午膳齐备了,还请先用膳吧。”忽听院中一阵脚步杂沓,启窗一望,本来是徐嘉秬带了一干宫人搬东西出宫。我笑道:“也不知徐女人要搬去哪个宫室?”
不一时,长宁宫的执事白带领宫人出去问安。待统统办理安妥,我微感困乏。芳馨道:“女人用过午膳便过来了,这会儿小睡半晌也好。”
天气阴沉,阳光照不透绵绵白云,风中满盈着春日特有的凝涩气味。我内心一沉,冷静不语。
我笑道:“未知女人有何见教?”
我点头道:“mm公然是去奉侍周贵妃之子。”
我笑道:“mm才刚与姑姑团聚,我就不扰了。”
芳馨不解:“封女人固然来凑趣女人,但与御驾亲征有何相干?”
锦素深深地望着我:“姐姐莫非不是去奉侍皇后之子么?”
第二日,我被封为从七品女巡。我与锦素、史易珠、徐嘉秬三人齐齐跪在凝萃殿中,高举双手接过官告[16],三呼万岁,方才起家。内侍走后,芳馨慎重收起官告。未几时,守坤宫的桂旗来传皇后旨意,赐我居住长宁宫西配殿,主殿启祥殿由五岁的皇子高曜居住。
我笑道:“闺中女儿互赠玩物,倒也不必太当真。只是这方砚台过分宝贵,还是收起为好。若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去,恐怕要肇事端。”
锦素以行书誊写《庄子·齐物篇》,有一句没一句地念着。待写到“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一句,我看那“蝶”字写得尤其逼真,翩然似展翼飘飞,不由想起了白天的梦境。
封若水从未与我说过话,本日俄然送了如许贵重的礼品来,不知是何企图。春季的阳光暖和兴旺,不似夏季的焦灼与夏季的淡薄,亦无秋凉的萧索。我倚在榻上瞻仰阴沉的天空,一只云雀正停在劈面的房檐上,悠然傲视。昨日此时,我甫别长主,本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
芳馨一怔:“女人如何问起杜衡?”
我胡乱转着左手上的桂枝银戒指,一颗心亦被调拨得没有方向:“姑姑请说。”
芳馨道:“藏珍阁是宫里收纳百般贵重陈列和珠玉宝器的处所。或有新造的,或有破坏的,或有不消的,或有偿还的,都在藏珍阁中。年深日久,那些非常陈腐的,多数熔掉或是卖掉。藏珍阁的执事偶然也会衡量着有无,让内阜院增加些新的来。算是个要紧的处所。”
芳馨的面色忽而发白:“奴婢记得。当年圣上还是太子,若非太子——”她停了一停,恍然道,“是太子!御驾亲征,该立太子监国才是!”
芳馨笑道:“那也一定。写字的窜改多了,为人的窜改就少了。奴婢觉得,于大人远不如女人。”我本想诘问一句,忽闻绿萼催我进宫。天涯流云乘风窜改,一眨眼的工夫,已换了好几种姿势。谁还记得它刮风前的模样?谁不等候它下一刻的风韵?谁又能似锦素这般,将旧光阴贮留在笔锋当中?既会变,又何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