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草长莺飞,内宫落花满庭,碧瓦朱檐映着澄彻高远的天幕。
“这也多亏了皇祖母啊……那年他暗自处决了何文鼎,朕便容不下他了。正逢清宁宫失火,朕便想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占卜的人说是李广在万岁山建亭子的事犯了岁忌。还是皇祖母体味樘儿,借此对他愤怒,吓得他惧罪他杀了。”
“皇祖母不必替樘儿担忧,老弊端了,吃些梨汤就好。”
太皇太后看得心疼,劝戒道:“樘儿,哀家光阴未几了,最放心不下的,也不过就是你的身材。你正值丁壮,身子倒是每况愈下,这是为甚么?还不是因为你太励精图治,过分劳累了。樘儿啊,朝事那里是能办完的,你何不偶尔松弛一下?”
她被押去浣衣局,也有很多日子了。虽算不上宫里的主子,可好歹在清宁宫是一等一的职位,向来都是锦衣玉食,不晓得这一去了浣衣局,能不能风俗?
这一声话音刚落,两人都堕入了沉默。只因这梨汤,让他们各自想起一人,不过朱祐樘想起的是李慕儿,而太皇太后想起的,倒是郑弓足。
太皇太后倒显得淡定很多,到了她这个年纪,早已将存亡看破,剩下的时候也不过是虚度,多活一天是恩赐,少过一天也无妨了。
本该令人欢畅的一幕,却让朱祐樘感觉不安起来,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她很想开口叫朱祐樘在她身后召回郑弓足,多多关照她。可想到太子的出身,只能忍了下来。朱祐樘对李慕儿的执念太深,就连她也没个掌控。而郑弓足此恐怕是得不到本身想要的东西了,倒不如断了念想,离得越远越好。
“如何会不苦?”太皇太后俄然双手拉过他的手,拍拍他的手背道,“哀家晓得你有遗憾。你对家、对国,都做得那么好,却唯独,负了你本身啊……”
朱祐樘眼眶一酸,仿佛回到幼年,他初出西内,又痛失生母,无依无靠之时,是太皇太后站在他面前对他伸脱手,道:“乖孙儿别怕,过来,哀家会一向护着你的……”
她将近走了,能做的事情未几咯……太皇太后无法想着,俄然感觉眼皮犯困,便叫朱祐樘搀着,边回房,边一下下拍着他的手道:“樘儿啊,你一辈子也没为本身活过,说到头,哀家也对不起你。哀家身后,也管不了你了,你好好想想,有甚么想做的事,就去做吧。别到老练老,像哀家如许,回想起这平生,竟然只得一个‘累’字。哀家累咯,累咯……”
而朱祐樘本身呢?他的平生,又该如何结束?
如果有来世,能让他早些遇见她吗?朱祐樘如是想着,心尖便又疼起来,惹得他捂着胸口猛咳了几声。
太皇太后一怔,随即叹了一口长气,道:“哀家晓得的,哀家都晓得……那年李广得宠的时候,哀家就晓得,你放不下她。哀家觉得你会为了她,变得和你父皇一样,今后一向倦怠朝事。可没想到,毕竟,你还是觉悟了过来。”
“皇祖母,樘儿不苦。”
都说人在死前老是爱回想过往,朱祐樘现在算是明白了,太皇太后竟然连他那名不见经传的母亲都提到了,看来是想了很多人很多事了。
“哀家晓得你对何文鼎有愧,以是派人夜赴乾清宫,大殿的铜钟在没有人敲击的时候发作声响。宫中哄传,是何文鼎的冤魂捣蛋。也好让樘儿有来由,为他昭雪沉冤,厚葬赐陵。”
朱祐樘无法一笑,“不,皇祖母,樘儿不负国度,不负乐之,不负您老,却唯独,负了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