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羽士说道:“朋友借主,须得本人可舍则舍之,虽阴官也不能强。”又见西门庆以礼相敬,朴拙心切,便问道:“娘子年事多少?”
潘羽士点头说道:“定命难逃,难以援救了。”说毕告别。
月娘再看西门庆,还伏在瓶儿身上号哭:“天杀了我西门庆了!姐姐,你在我家三年风景,一天好日子也没过,都是我坑陷了你了!”
奶子道:“鸡还未叫,才有四更天吧。”
潘羽士说道:“此位娘子,被宿世冤愆诉于阴曹,非邪祟而至,不成擒之。”
瓶儿待西门庆出去,唤了迎春和奶子:“你们扶我面朝里略倒倒儿。”又问:“天有多咱时分了?”
二人哭完爬起来,西门庆与他们回礼。两人又哭了几声,说道:“哥烦恼也!”让至配房内,与温秀才叙礼坐下。
瓶儿说道:“甚么灵,回个神主子,过五七烧了罢了。”
经济摇点头:“我是不敢请他。头里小厮请他用饭,差些没一脚踢杀了,我又惹他做甚么?”
又说了一会,瓶儿催促他去睡,天就要亮了。西门庆不肯,必然要守着。瓶儿只好说道:“我死还早哩!这屋里秽恶,熏得你慌,她们伏侍我也不便利。”
瓶儿听出西门庆出去,挣着翻过身来,说道:“我的哥哥,你如何这么久不出去?那羽士点的灯如何?”
伯爵说:“那就怪了。昨晚夕我刚睡下就做了一梦,梦见哥使大官儿来请我,说家里吃庆官酒,教我吃紧来到。我见哥穿戴一身大红衣服,向袖中取出两根玉簪儿与我瞧,说一根折了。教我瞧了半日,对哥说:可惜了,这折了的是玉的,没折的倒是石。哥说两根都是玉的。到这,我就醒了,感觉此梦做得不好。房下也醒了,见我只顾咂嘴,便问:你和谁说话?我说:天亮再奉告你吧。天亮不一会,只见大官儿到了,戴着白,我难过得只跌脚,公然哥有孝服。”
是夜半夜气候,潘羽士高坐灯坛之上,上面的灯坛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上建三台华盖,周列十二宫辰;下首才是本命灯,共合二十七盏。潘羽士先宣念了投词,西门庆身穿青衣,俯伏阶下。摆布尽皆屏去,灯烛荧煌灿灿。潘羽士在法座上披发仗剑,口中念念有词。俄然,星明朗灿的夜空充满黑云,斯须一阵怪风颠末,又是一阵,所过三次,接着一阵寒气扫来,把瓶儿二十七盏本命灯尽皆刮熄。又见一个白衣人领着两个青衣人自内里出去,手持一纸文书,呈于法案下。潘羽士接过旁观,是地府勾批,上面另有三颗印信,仓猝下了法座,唤起西门庆,奉告道:“官人,请起来吧!娘子已是开罪于天,无所祷也。本命灯已灭,再难复救,只在朝夕之间了。”
“乃是第六的小妾。”西门庆说道,“生了个拙病,淹淹缠缠,也这些时了。”
月娘也止不住泪水流了下来。
西门庆听了,心中大惊,才知潘羽士所说不假,不由两泪交换,放声大哭道:“我的姐姐,你把心来放正着,休去理他。我实希冀和你相伴几日,谁知你就要抛了我去了。宁教我西门庆口眼闭了,倒也没这等割肚牵肠!”
玉楼问道:“他本来还没梳头洗脸?”
西门庆说道:“你放心,灯上无妨事。”
正说着,陈经济拿着九匹水光绢出去:“爹说教娘们剪各房熟行帕,剩下的与娘们做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