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退回十年之前,谁能设想,这位当年凭动手中一把玄铁剑叱诧风云,称心恩仇的绝世豪侠竟然有朝一日会沦落到在病榻上饱受折磨,不死不活的不幸地步。榻上老者恰是问剑阁前任的阁主白承飞。当年将问剑阁交与白孟扬以后,他便隐居在这灵隐后山的别院里,至今已有近二十个年初了。外人都道他激流勇退,安养天年,可只要儿孙辈晓得,他退隐以后,长年郁郁寡欢,问起启事,他皆闭口不言。家里人都说,这恶疾也恰是积郁所成,为何至此,却无人能窥得一丝线索,久而久之,成了白家高低心照不宣的奥妙。
饭毕,房通宝漫步至城西,不久,但见通衢绝顶处结着彩色宝幡,有很多男女老幼亦往那处去,想必长春观已不远。公然,跟着世人一同过了座石桥,沿河缓行半里,穿过竹林上了几十级石阶,面前豁然一座道观,四周青松翠柏,庙门半旧,若不是沿途张灯结彩,乡民集结,真有一派世外仙家气象。看前后接踵而来的看客,有农有商,贫富间杂,也不知这是谁家出钱做法事,竟引来这么多乡民。房通宝因而在庙门外拉住一个乡绅模样的扣问起来。公然是件希奇事。
此时,只听问剑阁主白孟扬说道:“父亲要亲身主持本日大会,孩儿自不敢禁止。可这时候尚早,父亲还是先歇着,等……”话未说完,白承飞挥手打断道:“不成。祭奠之事不成怠慢,我静坐一会儿就要畴昔。你先亲身带人去看看,都办理安妥了没有。”白孟扬点头应了,见老父神采严厉,嘴角紧绷,知其情意断交,怕是劝说不动,便不敢再多言。
半夜未尽,夜雨乍收,初春深夜的寒气从青砖地上随风而起,透过鞋底,钻进衣衫,让人直颤抖抖。灵隐后山,白家别院中的仆人们此时都已在繁忙,井然有序,不但看不见睡眼惺忪的,连搓手顿脚的都不见,大家低眉敛声,面色凝重,偌大的一个天井里人来人往,却非常温馨。
提及这病,来得甚是俄然,豪无征象的,短短两年内就将人折磨得不成模样。杭州府的名医请遍了,都束手无策。家人传说,先前有一名从南京请来的前太医曾说,像他如许的病症,就是神仙活着也没有体例,劝白孟扬道,与其让老爷子持续忍耐煎熬,不如让他安乐而去。但是老爷子本身求生心切,非论甚么大夫,甚么偏方都情愿尝试,就连江湖郎中都请到家里来过。因而便
日子是元月十八,刚过完上元节,城中一色洋洋喜气未散。不久之前和有为同业也曾路过松江府,印象深切。之前传闻,松江每年向朝廷上供的漕粮,就能抵中原一个布政使司的,还不消说各种织品,上达宫廷,下至天下,衣被天下皆出自一府。没有亲见的人或觉得此地天时便当,地产敷裕特胜他处,但只要亲历亲见方知,实非天生富庶,皆赖地无荒置,户无闲人。市邑中更有富户开设织坊染局,专招纳没有地盘的乡民做工。时下新年刚过,各地布商已连续前来,房通宝路过城外几个牙行门口时瞥见,人马出入,络绎不断。
正屋里碳炉烧得正旺,簇簇地立了一地的人,帷幔两边的高窗只开了些许裂缝透气,离窗远的人早已脸颊燥红,口干舌燥,可都大气不敢出,悄悄地看着榻上的老者将一碗药渐渐饮尽。老者须发皆白,虽戴着巾子,也模糊看得见顶发无多。其人面色暗淡,颧骨削立,目如残灯,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灭普通。老者拥裘而坐,裘下已然穿戴一新,只是那肥胖不堪的身躯令人不忍逼视。这时,一旁的仆人将老者手中的空碗拿走,递上手巾。老者颤巍巍擦拭了一番,转头对峙在榻边的素衣青年道:“平君,多亏了你,我明天好多了。”青年人微微点头,无甚神采,只道:“老阁主,你需求多歇息,有甚么要叮咛的请尽量从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