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想到这里,道:“不瞒大人,此事京师衙门也查了,晁清这几日都在处所勤奋,并无可疑之处。只失落当日,太傅府三公子的来找过他,像是有过争论,以先人才不见得。”
周萍方起家就闻声叩门声。天未明,苏晋站在屋外,眼底乌青,约莫是展转考虑了一整夜:“小侯爷的密帖呢?拿来给我。”
“走的时候,晁清人还在?”
“还在。”
这是个多事之春, 漕运案,兵库藏尸案数案并发, 大理寺卿忙得焦头烂额,成日里将脑袋系在裤腰头上过日子, 是以署外衙役见了苏晋的名帖, 不过京师衙门一名戋戋知事,就道:“大人正在议事, 烦请官人稍等。”也没将人往署衙里请。
张石山是识得苏晋的。
邻屋的周通判看到了,问:“那位张大人将你回绝了罢?”又点头叹道:“我劝过你,这些当官的老不修,活似臭茅坑里的石头,一则陈腐,二则嗜‘蝇’,你何必自取其辱。”
雨势急一阵缓一阵, 廊檐下紧紧挨挨站了一排躲雨的人,看官袍的纹样,与苏晋一样,都是被打发来候着的芝麻官。
受恩于危难,结草衔环觉得报。
苏晋想起一个句子来,晓开一朵烟波上。
倒是座上那位落轿大人悠悠开了口:“晏子言来过,厥后又走了么?”
苏晋沉默了一下,声音轻飘飘的:“我猜也是。”
但这名失落的贡士与她是仁义之交, 四年多前,她被逐出翰林, 若非这位贡士帮衬, 只怕举步维艰。
艰屯之年,三法司碰到毒手案子无不往外推的,大理寺肯接办已是天大的情面,可比及礼部审完公文,动手找人又是甚么时候?读书人一辈子盼着金榜落款,后日便是殿试,晁清等不起的。
苏晋搁下笔,问:“这小我,你识得否?”
苏晋不言语,独自从一方红木匣子里将密帖取出,帖子左下角有一镂空紫荆花腔,里头还写着一道策问。
夜里,苏晋回到应天府衙的处所,坐在榻上发楞。
苏晋正想着是否要与他们挤挤,头顶一方六合潇潇雨歇,回身一看,也不知那里来了个活菩萨为她举着伞,一身陪侍着装,端倪生得非常划一,说了句:“官人细心凉着。”将伞往她手里一塞,独自又往衙里去了。
见到大理寺卿,苏晋昂首施礼:“下官苏晋,见过张大人。”
周萍原还困顿着,听了这话,蓦地一惊:“你疯了?”
苏晋愣了一愣, 这才隔着雨帘子向他见礼。
张石山一时无言,隔着窗隙去看乌沉沉的天气,春雨扰人,淅淅沥沥浇得民气头沉闷。
张石山看她这副模样,心中已是动容,方要起家去扶,却被一旁伸来的手拦了拦。落轿大人端着茶,渐渐踱到苏晋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官同你说几句实在话,你听好。”
苏晋道:“手持一枚晏家玉印,贡士处所的武卫验过的。”
到底是读书人,满腹诗书读到骨子里,尽化作清傲。都说膝下有黄金,若不是为了故交,一辈子也不要求人的。
“走了。”
他出身翰林,客岁才被调来大理寺。当年苏晋二甲落第,还在翰林院跟他修过一阵《列子传》,可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现在再见后生,昔年一身锐气尽敛,张石山心中可惜,言语上不由暖和几分,指着一张八仙椅道:“坐下说话。”
此为防盗章
大理寺这条道儿,是完整被堵死了。苏晋躺倒在榻上,想起四年多前,她被乱棍加身,昏死在路边。只要晁清来寻她。风雨连天,泥浆沾了他的白衣袖子,他将她架在背上,干脆连伞也扔了。苏晋浑浑噩噩间说了声谢,晁清脚步一顿,闷声回了句:“你我之间,不提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