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以为晏子言傲岸自矜,曲高和寡,现在看来是她错了——若一小我即使一身桎梏亦能安然无悔,当是名流无双。
然后她问:“阿婆如何没的?”
苏晋脚步一顿,回过甚来道:“那就给孙大人道贺了,另还盼着孙大人记取,不管你用何种手腕,爬很多高,我苏晋,总有一天定会让你跌下来,摔得粉身脆骨,给那些平白冤死的人陪葬。”
阿齐道:“知事大人,周通判跟府丞大人打起来了,刘大人让小的在承天门这等您——”
屋中清雅,比她前日分开时,更要洁净一些,约莫是元喆的阿婆为她清算过了。
孙印德轻视一笑道:“撵她赴死?她投河他杀,是本官推下去的?”
悟道虽迟,幸而未晚。
柳朝明本想回绝,却在她的眉间看到了异乎平常的清楚与断交,话到了嘴边,化作一句:“为何?”
孙印德脸上也挂了彩,听了这话,“哼”着嘲笑一声道:“跟本官有干系么?老太婆不知从哪听来的她孙子舞弊被抓,一向缠着本官为他洗冤,本官只好跟她说句实话。再说了,陛下的圣旨早就下来了,她的孙子早也死了,她七老八十的,活着也是拖累,本官说的不对么?他孙子该死,让她跟着她孙子去,也好一了百了。”
她向孙印德走近一步,看入他的双眼,痛斥道:“你身为父母官,上愧于彼苍,下负于百姓,贡士失落,你怕获咎权贵不允我查;仕子肇事,你避于街巷不出;血案复兴,你为保本身不受都察院问责结党投诚七王,设局几乎害死十三殿下!而恰是本日,深宫当中另有义士毙于刀下九死不悔,你却在这计算一个他杀的老妪会不会污了你的明净?你另有明净在么?实在靦颜人间,行若狗彘!”
他又道:“你不一样,你与他订交不深,他快死了,有甚么不肯与我说的,或许愿与你说。”
苏晋守在承天门外,也不知等了多久,才见柳朝明的肩舆从里头出来。
孙印德嘲弄道:“不假别人之手?你不过戋戋知事,本官看你还能掀起甚么风波。难不成还能爬到本官头上不成?哦,你怕是不晓得吧,再过几日,本官就要升任了。”
苏晋道:“太子既已知我身份,那我只要两种成果,一则,死;二则,留我在朝中,做一枚有效的棋子。”
暗夜中, 刑部大牢门口点着灯火, 往下走一条深长地甬道,两侧皆是铁牢, 黑漆漆的,偶有月光透太高窗照出去,能看到牢里关着的犯人。
苏晋还记得上回见晏子言的模样。
言罢,再也不转头,大步流星地往午门外走去。
他似在闭目养神,听到牢门的动静,蓦地展开眼,看到苏晋,愣了愣道:“是你。”然后他沉默一下,往苏晋身后看了一眼,轻声问:“只要你一小我么?”
苏晋双膝落地,面向柳朝明直直跪下,垂着眸道:“恳请大人,收时雨做一名御史。”
苏晋嘲笑一声道:“你能够上奏朝廷,把我定罪又如何,大不了是委曲之人的名录上再添一笔,我倒是想问问孙大人,到底有何脸面奉告阿婆,许元喆是因舞弊而死,是该死的?”
苏晋站在退思堂外,怔怔地问道。
这一日睡得格外沉,柳府表里满盈着淡淡杜若香,香气怡人,入眠后连梦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