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柳朝明对苏晋严苛的态度，孙印德看在眼里。
刘义褚道：“不留下我，你还盼着孙老贼能把周皋言留下？他巴不得你倒八辈子血霉，把人都带走，也是铁了心不叫你好过。你还是求菩萨保佑，今儿可千万别出事儿，不然孙老贼在外巡查，顶多算个办事倒霉，你这镇场子的没镇住，把稳都察院的柳当家活剥了你的皮。”
日出将明，风从天末吹来，西角矗立的碧竹仿佛染上一蓬清霜，女子原还在四下张望，循名誉来，看到苏晋，呆了半日才问：“是……苏公子？”
到底是做学问做惯了的人，翻起书来如老衲入定，直至外头响起打门声，苏晋才回过神来。
苏晋不言。
外头风雨交集，贰心心念念后生的安危，听了这话，就势道：“便命他出去发言。”
天涯已泛鱼肚白，刘义褚捧着盏热茶，打着呵欠歆羡道：“还是你好福分。”
大理寺都察院两位堂官并头找上门来，她不敢怠慢，加上日前看过的贡士名册，内心猜到此次的仕子肇事并非面上看着那么简朴。
春闱至今，仕子聚众肇事共十五起。也曾有状子递到大理寺、都察院，状告春闱主考裘阁老秉公舞弊。
苏晋皱眉道：“眼下衙门还剩多少人？”
杨知畏见他推委再三，不悦道：“自当由刘推官顶上，署内事件繁多，但也不是离了谁就不可。”
苏晋听他满嘴扯谈，面无神采地将门闩上，换了身浅青直裰，仓促洗了把脸，才又将门翻开，一边冷声道：“你上回诽谤皋言有个相好，成果那人是……”
苏晋默了默道：“柳大人，下官一介墨客，连伤人都未曾，君子远庖厨，宁见其生，不肯见其死，遑论取人道命，下官不会。”
自古考场案无一不是一场连皮沾着骨头的血雨腥风。
孙印德又道：“若下官带衙差去巡查治安，京师衙门又由何人坐镇调剂？”
他叮嘱道：“虽申明日留你在衙署调剂是以防万一，但孙印德毕竟是个靠不住的，你这一日要多留意些才好。”
苏晋抬起眼皮，瞥了堂上一眼，柳朝明沉默寡言地坐在光影里，方才莫名的戾气已散了很多，眉梢眼底流暴露一如既往的高深。
他堂堂府尹出亡都避到宫里头去了，还将这苦差事甩给他？想得美。
小吏朝孙印德一拱手，笑道：“孙大人，眼下天气已晚，大人若实在有话，不如他日上都察院与柳大人细说。”
柳朝明的面色更加丢脸：“那你还杵在这？”
又是句没头没尾的话。
刘义褚郁郁道：“昨夜孙老贼点天兵天将，二更天便叫我们起家，跟他去城内各个点巡查，你是张大人点名留下镇场子的，唯独没吵了你。”
她松了口气，依张石山所言，将传胪的端方细心说了一遍，无一不当。
孙印德赶紧上前搭一把手，要扶柳朝明上马车，一面说道：“禁案只是个说法，实在都是他臆想出来的。前一阵儿有个贡士擅自回籍了，他非说是失落，要闹到太傅府，詹事府头上去，若不是下官拦着，怕是要搅得天下大乱。”
柳朝明是为仕子肇事来的。
张石山面色不虞：“堂堂京师衙门，连个知仪守礼，调剂坐镇的人也找不出？”
杨知畏道：“这你不必忧心，我会将府尹挂印留与你。”
苏晋应是，方说了两句，柳朝明冷声打断：“听不清。”
小吏弯着一双笑眼，对孙印德打个揖，歉然道：“这原是我的错误，昨日巡城御史巡街，瞧见孙大人您当值时分去了轻烟坊，喝得烂醉如泥，方才出衙门的时候，柳大人还叮咛下官，说等其间事毕，请孙大人到都察院喝茶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