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谢兰心浑身一震,挣扎着要下床。
曹氏入了书房,先福了一身,低声道:“请爹爹安。”
曹氏带着谢兰心往外走,回身时,眼角一撇女人裙底下一双天足,便也不粉饰地暴露了一股子鄙夷。
“吱呀”——
宝蓝的水缎团花衫子,宝蓝的团花百裙挡住腿脚,一丝儿都不透。但谢兰心晓得,这内里是一双小脚,一双常日里让女仆人引觉得傲的三寸小脚,而现现在酷热的仲夏里,这女子还是长衫长裙,站得端端稳稳,双手交叠于身前,不苟谈笑,一双长眼含着煞气,眼角有深而长的皱纹,方鼻、厚唇,面色绷得铁紧,使得本来就欠都雅的面庞更加显得老相呆板。
鼻端仿佛还嗅着佛前久久不灭的一炷檀香,寺外黄铜大钟缓缓敲起的声音尚在耳畔。她抬眼看四周,窗边矮几上的博山炉正袅袅飘散着一缕烟香,大门紧闭,却看不见屋外是否有人在敲钟。
屋外立着小我,中间的的丫环正伸动手,刚要拍门的姿式。
“我……这是那里、这是那里!”谢兰心挥开禁止的手,一步三晃,跌跌撞撞来到门前,使尽了吃奶的力量,拽开门栓,两手一分屋门。
谢兰心低头看了看本身肥胖的身躯,如在梦中,轻唤道:“……明羽?”
耳边迷含混糊地有人在悄声说话,“醒了么?”
却只见阿谁面庞清秀的小蜜斯呆呆坐在榻上,通红着小脸,眼儿半睁半闭,魔怔了普通。
她想起“二嫂嫂”这个称呼,就感觉恶心得够呛。
一名丫环端来药,吹凉了边喂边道:“女人可醒了,老爷那处奴婢们这便去说,您放心养病,莫要太悲伤了。”
“甚么?”那丫环没听清,伸长脖子问:“女人方才说甚么?”
这年代里,女子三贞九烈,名节大过性命,莫说是被贼掳去一十二年,哪怕身子被外姓男人看了一看,贞烈的便要自求一死。像秦巧娘这类,就算是毫无耻辱纯洁之心,不顾人伦天理了。
中正简致的卧房暗淡不明,烛火用青白的灯罩罩上,以免泄出一丝油蜡味,木格子小窗紧紧关着,哪怕屋里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来气,也没人敢支开窗透一通风。外头是阴沉的天气、里头是天青的幔帐,金钩挑起一角挂开,绣着岁寒三友的锦缎褥子沉沉压在榻上,里头闷闷地隆起一小块,偶尔转动一下,便让守在榻边的丫环们投去一目光,转而又撇转头去说话。
“……还没醒呢,再烧下去要烧胡涂了……”
总之,就是在贼窝子里生出来的,贼大王叫何三刀,却不是他爹。他爹是个老头儿,叫谢海程,她娘秦巧娘倒是个妙龄女子,在一次归宁的途中,被何三刀掳到玉柱山阎王寨,做了压寨夫人,整整在山上呆了十二年不足。
谢海程点点头,将目光停在了十尺高的谢兰心身上。
谢海程早过了知命之年,正埋首故纸堆,闻听下人通报,传唤出去。
谢二娘子——曹氏面无神采地看着,神采微微地一皱,“竟直勾勾地望人,怎这般没教养?”
完了,把个小蜜斯照顾成傻子了,她们几个是要被发卖到那里……
屋里屋外的丫环们都呆了,照顾她的几个丫环吓得哭了起来。
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女人的称呼,“二嫂嫂?”
谢兰心甩完了嘴巴,感觉腮帮子疼得短长,这才发明本身的牙也肿了,“嘶嘶”地含混道:“你是2、2、二……”
“我爹……?”
罢、罢、罢,这梦也真够真的,反正都是在梦里,她就当还阳一次,见见那些旧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