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蓝的水缎团花衫子,宝蓝的团花百裙挡住腿脚,一丝儿都不透。但谢兰心晓得,这内里是一双小脚,一双常日里让女仆人引觉得傲的三寸小脚,而现现在酷热的仲夏里,这女子还是长衫长裙,站得端端稳稳,双手交叠于身前,不苟谈笑,一双长眼含着煞气,眼角有深而长的皱纹,方鼻、厚唇,面色绷得铁紧,使得本来就欠都雅的面庞更加显得老相呆板。
曹氏的脸更黑了。
曹氏不耐地挥挥手,“复苏了?复苏了就随我去见你爹。”
“吱呀”——
谢兰心出世在一个比较特别的环境里。用平话人的话来讲,“你本日一旦做贼,顶风臭八百里,汝父汝母为贼父贼母、汝子汝孙为贼子贼孙!”
谢兰心又低低地笑了一声。
“甚么?”那丫环没听清,伸长脖子问:“女人方才说甚么?”
谢海程点点头,将目光停在了十尺高的谢兰心身上。
“……还没醒呢,再烧下去要烧胡涂了……”
曹氏带着谢兰心往外走,回身时,眼角一撇女人裙底下一双天足,便也不粉饰地暴露了一股子鄙夷。
这莫不是个梦?
何况,一听到这声“嫂嫂”,她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件肮脏事,如鲠在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怕那秦氏死了也变成厉鬼来找她索命。
这年代里,女子三贞九烈,名节大过性命,莫说是被贼掳去一十二年,哪怕身子被外姓男人看了一看,贞烈的便要自求一死。像秦巧娘这类,就算是毫无耻辱纯洁之心,不顾人伦天理了。
曹氏入了书房,先福了一身,低声道:“请爹爹安。”
她反手给了本身一个嘴巴。
却只见阿谁面庞清秀的小蜜斯呆呆坐在榻上,通红着小脸,眼儿半睁半闭,魔怔了普通。
谢兰心向着光,仰着脸看这女人,好似一只肥大不幸的野猫儿。
谢兰心终究瞥见了面前的人和事。
完了,把个小蜜斯照顾成傻子了,她们几个是要被发卖到那里……
罢、罢、罢,这梦也真够真的,反正都是在梦里,她就当还阳一次,见见那些旧事也好。
她就是阿谁贼子贼孙。
耳边迷含混糊地有人在悄声说话,“醒了么?”
谢兰心十二岁了,还不缠足,果然是有娘生没爹养。
谢二夫人只呆愣了一刹,转而眼色如刀,射向那几名丫环,“女人如何了?你们是如何看顾的!”
丫环们稀稀拉拉跪了一地,哆颤抖嗦道:“女人才刚醒……奴婢们、奴婢们拦不住……”
守床的丫环们一看,便叫道:“醒了醒了!”
她想起“二嫂嫂”这个称呼,就感觉恶心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