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老奴这就去安排。”
大抵是人上了年纪,不免轻易伤春悲秋,感念旧事吧。
明智奉告他,幼年时的风花雪月不过是他广漠人生中的惊鸿一瞥,不值得追思沉沦。
“我这辈子最悔怨的事,就是把你带到她面前。”
一卷画轴悄悄地躺在内里。
要弄死一个牢里的犯人很轻易,但要把一个大活人从牢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来就难了,何况还得让杀他的人信赖他确切是死了。
耳边又响起翠姑掷地有声的声音。
“出去。”
如果不是明天翠姑为了薛家的孩子来找他,他能够直到入土的那天,都不会再想起这些噜苏的细节。
戚伯朝他点点头,抬手叩门,喊了声“老爷”。
翠姑临走时撂下的这句话不断回荡在他耳边,退色的桃花图上仿佛平空多了一个妙曼的身影,面庞已经恍惚不清,但一些细碎的片段却又能清楚地回想起来。
他部下微顿,单膝跪在拉开的抽屉前,把木匣子拿了出来,悄悄拂去上面的薄灰,掀起搭扣翻开匣子。
他顿住脚,等着听叮咛。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内心的颠簸,起家出门。
各种他早就没有印象的东西,抢先恐后地映入视线。
他在过往几十年的人生中经历过很多,家宅狼籍、改朝换代、宦海沉浮、中年丧子、香火无继……
阅微斋在东路的东北角,按族中的常例,这里的双清院、浣花院、春在堂等院落是家主的后代所居,但施远茂无子,独一的女儿出嫁已有二十年,是以这片的房屋始终闲置着,除了安排洒扫的下人,根基没人来这儿。
但是施远茂谛视着面前的画,很久没有开口。
屋里还未掌灯,他静坐着,脸庞在暗淡的光芒中恍惚不明。
“……您想好了吗?”此次他踌躇了,没有立即应诺,“现在很多眼睛都在暗处盯着,万一被人发明端倪……”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明智地闭上了嘴。
“留下陈迹也无妨。”施远茂不觉得意道,“他们要的只是薛恪死在牢里这个成果,只要让他们如愿,他们不会与施家作对的。”
即便如此,施远茂仍旧晓得戚伯想问甚么。
固然只要仓促一瞥,他仍看清了诗头那句“忆昔娇女时,人言有殊姿”,顿时目光微震。
从葆真院出来,施远茂穿过花圃上了通往东路的甬道。
浅显的桃花图,花瓣上的红色已经淡褪,右上角题着一首诗,笔迹在泛黄的画纸上仍显清丽隽秀。
“你先吃吧,我去一趟阅微斋。”施远茂步下门前的台阶,直接穿过天井朝外走去。
布衣老主子曾姨娘口中得知施远茂的去处,仓促寻来阅微斋。
这间书房里存放的都是他年青时的用物,他翻捡着那些东西,寻遍每个抽屉架格。
一些早已被光阴埋葬的旧事,仿佛一波波潮流,从影象的深海中徐缓而持续不竭地回溯而来。
这么一想,内心倒是松泛了很多,嘴边的话也能说出口了:“让人去福建看看她的近况吧。”
戚伯有些惊奇,又感觉在料想当中。
“嗯,那叮咛下去吧,在他们脱手前把人弄出来。”
戚伯自小在施远茂身边奉侍,见证了他从少年到老年的人生过程。能够说,全部青竹巷与施远茂最熟谙和密切的人,不是他的妻妾弟女,而是奉侍了他一辈子的戚伯。
施远茂仍旧坐在窗前的太师椅上,从他这个位置刚好能瞥见窗外影影绰绰的花木,以及夜幕来临前天涯最后一片暗红的火烧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