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毒尚不食子,你缘何做出此等狠心之事?”成去非幽幽盯着她,心底确切不解。
妇人点点头。
这便奇了,此处人迹罕至,她两个弱女子不像是来放河灯的,走这夜路都不怕的么?成去非沉沉想着,朝琬宁做了个噤声的行动,本身悠着起了身,朝那两人靠近了几步。
一席轻飘飘的言辞,听得成去非大伏天里心寒齿冷,冷静替她点了河灯,目送她往河岸边走去,妇人一面俯下身子,一面轻念叨:“愿我儿来生投胎到好人家,繁华繁华享不尽……”
言及旧事,总像是在好了的伤口揭那道疤,琬宁神采微微一变,想他所做这统统还是在为当日之错而赎其过,许并无他意,不免伤怀,嘴角便抿得紧几分,低声道:“您不必如此的。”
“公子不闻添丁钱?”她略一嘲弄打量了成去非,“公子怕是没娶过妻生过子吧?”
却忽听两声婴儿般的啼鸣细细传过来, 恍忽间竟像那夜猫哭泣, 成去非扒开近处草丛, 借着月色, 昏黄间可见两个身影叠加交叉,再定睛看了,原是并肩而行,看身形, 像是女子, 半边身子没在长草当中, 一人似度量婴孩,一人挑了盏昏黄灯火,透过草丛忽隐忽现。
到底是恶棍妇人,几句下来便渐露地痞一面,成去非懒得和她周旋,兀自朝那水域近了近身,冷眼看着她二人道:“那婴孩被你们溺毙于河中了,是不是?”
“你愁眉苦脸何为么,我总归没生你的气。”成去非见她小脸上愁云暗澹,不由说道。
话说间,成去非已到面前,俯身先捡了灯,拿火折子重新给点亮,扬高几分,打量她二人几眼,先前持灯的年长些,而这另一个则双十韶华模样。持灯者,眼中尽是防备,那一个则有丝恍忽,成去非留意到两人怀中皆无婴孩,再看那一方水面,黑黝黝映着月光,甚么都看不出来。
“甚么婴孩!那里有婴孩!”年长的这位妇人反应甚捷,立即抢白截了他的话,成去非狐疑她二人别是作奸不法,与人结仇,害人子嗣,遂冷哼一声:“方才不是婴孩哭泣?”
今听了妇人言语,惊诧中只觉不成思议,这些离她常日所受贤人教养仿佛有那么一丝干系,可又清楚遥不成及,那两妇人早已拜别,她仍觉恍忽不实在。
成去非摆了摆手:“你们走吧。”
皓月当空,水面泛动,她冷静在他身后凝睇着,不知成去非在考虑些甚么。她虽吃过些苦,不过就那几日,咬牙也撑了畴昔,全然不知平常百姓之苦为何。
“生一儿,要纳百万添丁钱,小民家贫,无以输官,不灭顶他,我家便都要跟着饿死,”她还是面色不改,说的极其平常,“公子想告就告,这周遭百里,灭顶孩子的不止我一个,官家虽下了禁令,可家贫者实在拿不出钱来,能如何办,还不是得弄死完事。”
“公子要押我们去官府吗?”她折过身,望向成去非,成去非沉默不语,听她又道:“公子如果肯发善心,我们自当感激不尽。”
“书倒没白读,”成去非缓缓起了身,“有这么一颗为民的心是功德。”
她斜瞥一眼成去非,无谓道:“我能有甚么体例,该折腾的都折腾了,这块肉硬是不肯掉,只得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