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去甫一怔，很快觉悟过来：“前一阵吴冷西查各处官仓……”
梧桐上颤着疏雨秋声，风冷蒹葭，顾曙倒夙来钟爱雨天，不过得是安坐于窗前读书的时候，眼下，脚底泥泞，头顶阴云密布，等进了橘园，远了望去，烛光正把成去非剪裁作一具伶仃的纸影，贴在窗棂上，很有几分萧疏的意味，顾曙凝神看了半晌，方收伞而入。
成去甫似是在品咂着那茶，眉头紧了紧，只笑道：“你这茶色也太差了些。”
说着抬眼敏捷瞥了他一眼，成去非接言道：“看来阿兄是了然于心，那阿兄是如何筹算的？”
琬宁点点头，仍立在一侧，成去非表示她坐到身边来：“你这么站着，跟监察似的，我还吃得下么？”
成去非冷嗤：“阿兄犯的是国法，自有国法惩办，何来大义灭亲？”
“至公子请您畴昔。”
“阿兄只要答复我，有还是没有？”成去非对他这套似是而非的事理已是烦心透顶，再度打断了他。
顾曙冷静点头，在他表示下入坐了，却见无人奉茶，一室冰冷，模糊感觉不好，只得静候成去非问话了。
“给各级官员加薪俸这笔账，不要再算了。”
“今后这个轨制得改，底下各州郡必须抄送一份直接送尚书台来存档，免获得时出了不对扯不完的皮，”成去非说到此，默了半晌，方持续道：
“你可知，实际上府库只存多少？”
面前忽慷慨激昂的兄长就差拍案而起了，成去非心底寒透：“以是阿兄便能够肆意妄为，只要家没有国，以私害公？还要说的这般冠冕堂皇？”
“你晓得便好。”成去非说得很不客气，“丹阳郡底下大户多，现在在建康有漏子，难保底下就没有，你直接派你底下有司去查，调他文书案牍，把这两年的都细心看了，想必常日里那些东西束之高阁，除了赋税小吏，也无人查阅。”
“伯渊，你反倒胡涂了，你为何不好好想想，倘你不是立室人，你能至此？你的根底安在？你的根底正在乌衣巷，正在立室，我立室外有悍将，内有重臣，这才是维系家属的端庄门路，就说你本身，现在上头还压着大司徒中书令，这可都是手握录尚书事大权的人物，朝廷不设三公，天子企图安在？阿兄说句僭越的话，天子意在集权……”
“我不是成心的……”琬宁小声解释，就势坐下，却不敢离他太近。
“好好好，我不说，这件事，”成去甫自知不觉间讲错，“我就问你，要把阿兄托付廷尉吗？”
身边没外人，婢子们早退了出去，就是赵器也是立在外头，毫不会偷听。成去甫垂首划着碗盖，几下撇尽浮沫，哼哼一笑：“你这每日脚不沾地地忙，听闻比来在查官仓的案子？廷尉署也折腾好些日子了，该结案就得结案啊，伯渊。”
成去非听出是她，那软到无由的声音似贴着耳膜说的一样，便问：“如何是你？”
一席话震得顾曙脑中嗡嗡乱响，他不由倾了倾身子，满脸错愕：“尚书令何出此言？府库的粮食灌了水，这是何意？”
琬宁依言上前，挽了袖子，手底忙活起来，外头虽风雨声不竭，现在在他身畔，心底却全然蜜醴普通的滋味，嘴角那抹含笑便一向漾在唇畔不肯散去。
因秋雨连缀，外头夜色已逼迫上来，顾曙没法，一时想不出这刚从台阁出来不过数个时候，他能有何事非得现在说不可，遂正了正衣冠，垂首看了看这胜雪的襟袍，心底微微感喟，出去这一趟，又要化作一身缁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