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是朕德陋劣,上天给朕以警示,国治未臻,民生得逞,朕性耽闲静,常图安闲,是朕一人之罪,遂致梦魇。”
“朕近两日,恶梦几次,有人欲图不轨,害朕性命,朕虽知梦为假,然心不足悸,今不得已遂命禁军随行升舆上朝,诸卿莫觉得怪。”
马车辘辘而行, 鸡既鸣矣,朝既盈矣,银烛映天光照御道, 遥遥已见禁城宫阙, 正在这拂晓苍彼苍气中兀自沉默着, 仿佛甜睡的一头兽。
天子蓦地到了口不择言的境地,一只手青筋暴出,攥得死紧,倘天子手卧利剑,亦能在殿上杀人的神采到底让群臣噤若寒蝉,不料光禄勋大夫温兴年龄已高,前头的话没如何听清,这最后几句却听得入耳入心,手中笏板几近拿持不住,颤声道:
英奴微微一笑:“看来众卿都未曾留意。”
“你给朕闭嘴!”英奴忍无可忍,见仍有恬不知耻的要把脏水往廷尉署泼,拿起案头不知甚么物件,直朝那官员砸去,顿时把那人砸得满面鲜血直流,看得世民气底又是一惊,已有人出列禁止道:“刑不上大夫!今上不成摧辱大臣!”
说罢也用不着内侍近身,手一扬,便把亲临诉讼记实在案的卷宗扔下一本,直朝最前端的大司徒飞来,撞到他怀中,不等虞仲素回神,又一本滴溜溜砸中张蕴半张脸,张蕴亦顾不上面上阵阵酸麻,只得将脚下卷宗拾起。
英奴心底冷嗤,再看一眼其他众臣,忽指向他们,一声断喝:“不要觉得你们就明净了!卷宗上清清楚楚记取呢!四姓大贪,小姓小贪,财入公辅,高低贪贿,莫相考检,圣朝无一介之辅,股肱无折冲之势,尔等利则相争,过则推委,中饱私囊,中枢架空,下头残榨……”
天子的收场白亦尤其诡谲,世人难以接话,沉默有顷,大司徒虞仲素刚要起家进言,英奴略扫他一眼,先行打断:
末端一语,尤如琴弦急奏,胶葛在世人耳畔,震得人脑筋一痛。
“凤凰四年第一批秋粮,底下账册所记,为四百五十万余石,送到中枢粮仓则为三百七十万石,前一阵,廷尉署清查官仓,本觉得官仓满囤,众卿亦言此乃乱世风景,遂欲加俸。不料二度再查,数十座官仓,实际储粮数不过几十万石!不但如此,官粮里竟搀水以求蒙混过关!那几十万石粮食也成了烂粮死粮!眼下防秋正重,边关告急,尔等就筹算把这连猪狗都不看一眼的粮食送给我西北将士过冬吗?!”
英奴不理睬这一套,仍平心静气自顾道:“诸卿可曾留意方才景象?既是禁军来护驾,那个该首当其冲?”
英奴明显气极,面色惨白:“今国朝降天覆之恩,朕亦愿弘宽恕之德,先惠后诛,好生恶杀,然尔等一半以上,皆涉贪墨,乌衣巷四姓,江左第一家世,权贵之首,你们本身看看,朝廷重臣,你们四姓占十之有三,这还不算上外头各大州郡,”说着冷厉扫过虞仲素等人,“却亦是国之第一硕鼠!”随之虚虚指向四姓一众,“要不朕把这个位子让给你们,你们倒是选出一个来!朕无德无能,愧对百姓,只把你们这群人养得醉生梦死,从里烂到外!”
坐上天子等百官见礼后,面上安静如水:
面前奇特,自引世人交头接耳,窃窃不止。成去非同虞归尘不由相视一眼,两人同其他诸位一样,亦发觉出非常蹊跷处。天子缘何做出如此阵仗?世民气头疑虑可贵分歧,两班素有亲厚者,不免一时失色,声音便喧闹了几分,沈复清清嗓音,不悦道:“诸位,官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