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天然也让成去非有些惊奇, 他往书案前坐定, 去之已自发凑至一旁帮他研起墨来，视线低垂，安静道：“弟去过大牢了。”成去非本伸手取笔, 行动随即一滞, 顿了半晌，方猛地回神, 一双冷目狠狠地扫将过来：
“我只晓得，这事如真要反过来，他不会放过兄长的，不会的！我不是难为兄长，我只想为兄长撤除大患，兄长这条路要真的走到头了，我们手里有兵，号令天下，谁敢不从？！凡是兄长不便去做的，弟都愿替兄长去做，今后青史要剐的人也是我……”
“你去大牢做甚么？”
“他将您逼得毫无退路时，可有如许的怜悯？兄长忘了水镜先生是如何死的了吗？谁给您的教员这份仁慈了？！”去之忽忍痛大吼一声，成去非已然怒极，一脚又将他踹趴了下去，“你还不知错！你……”接连几脚踹得去之只觉痛入了骨髓，却还是一遍遍反几次复跪好，任由兄长宣泄着。
橘园又静了两分, 鸟语环绕，琬宁正将本日晒的书一一收回，闻声身后婢子见礼的声音，转头回看恰是去之, 去之过来向她略一见礼, 问道：“贺娘子，阿兄在房里么？”
成去非置若罔闻，烛光映在他虚绝的面上，似也有了惧意，想要逃开普通闲逛了两番。
“甚么也不要问，”一身仿佛已脱了力，他积聚半晌，方动手扶住马鞍，低声道，“助我上马，我实在是没体例了。”
但是他还是瞥见，乌衣巷的至公子终扶几渐渐起家，无需任何人相扶，无需任何人互助，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空中落下积尘，他透过那些轻袅升腾，脑中尽力想寻回关于去之的吉光片羽，但是不管如何，不成得，唯有泼墨的夜色，在他面前泄下，泄下此生当代，生生世世，他都逃脱不得的--
“你……”成去非被他这番理直气壮的言辞直逼得一双眼睛锋利如箭，回身便取了挂在墙上的马鞭，一兜手掼下，疼得去之闷哼一声随即死死要紧牙关忍住了，只兀自颤个不断。
琬宁心下奇特，知他刚告过假的，岂是又告了假？她内疚笑笑：“至公子正在小憩，不知醒了没。”去之冷静点头，抬脚进得门来，恰逢成去非起家活动筋骨，上前唤了声“兄长。”
侍卫心中一阵难过，倘不是忍无可忍，以他夙来的性子断不会说出如许的话来，而这一身鞭挞，只怕除了大司马，是谁也不能加于他的了。他兄弟到底产生了何事，侍卫无从去想，冷静扶他上马，轻声问道：“将军，那我们要到那里去？”
手中笔几乎直坠于地, 成去非放手呆坐半晌，待去之过来替他拾笔低声道：“墨研好了，我来给兄长摆镇纸罢。”
“请至公子去前厅，小公子他，他坠了马，脖颈折断，已经失救……”赵器剩下的话含混不清，实在忍不住，不由放出哭声。
身后杳娘自知无从劝得住，长叹一声，眼睁睁瞧他消逝在冷寂夜色中，怔忪间，忽听得寒雀扑棱棱自枝头惊飞，这才回神：建康的秋意深的如此早，他那一身伤天凉自是要好的极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