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子天然要剿杀的,残剩的还是要招安,流匪成千上万,都杀了,地还要不要种了,粮还要不要交了,等着吧,看大司马如何措置这一事。”
两人说话间,既寻到了官舍,便住了下来。石启懒得洗漱,径直往床榻一躺,忽就想起来时所闻吴县流民反叛一事,又思惟着东南六郡,虽富庶不足,百姓的承担却也是最为深重,中枢财务所仰赖者,正在东南诸郡,是以底下逢灾便有流民反叛肇事,亦是常态了……
“减掉哪一样,不减哪一样,这也需从长计议。”
兴兴头头热议半晌,成去非便扫尾定了调子:“先各回值房拟文,我再上一道公折,务必于克日内就将公文传至各州郡府衙。”
李祜一论再论,终陈词结束,见成去非面上不知算是个甚么神情,心底不免有些惴惴。另一边石启却听得非常奋发,随即应道:“李主事所言,下官深觉得然,不如将诸多租调化繁为简,也好减百姓之苦。”
自凤凰二年始,仆射顾曙独揽度支大权,台阁一世人不过领命行事罢了,几载间,仆射于大司马可谓阳奉阴违,于东南几郡擅自加税,又逢六年大疫乃至终酿吴县流民起究竟在令人咋舌,而贪墨之巨用于那边,臣僚们既经东堂之事,也大略猜得一二,那些门客死士自是要耗花财帛,非常人能资。乃至于凤凰六年全部夏季,台阁所繁忙者也不太重新对账,各处缝隙,千疮百孔,一时大家暗惊不已,只想大司马必发雷霆之怒,却不料终究大司马闻言也只是一句“晓得了”,世人难能猜想其情意,便也都撂下不提。
出了司马府, 瞬息间便行长干里,果然人声鼎沸,喝道声、马蹄声、叫卖声嘈喧闹杂,百姓穿行其间, 乱跑的孩童, 捂嘴暗笑的小娘子,呼喊不竭的壮汉,接踵而至,石启那两匹骡子在人群中容与难行,索性命处置把骡子还了归去。
石启却斩钉截铁驳道:“事情便毁在这从长计议上,举棋不定,瞻前顾后,不了了之,中枢有多少事就是这么没了下文的?”
待轮到李祜禀事,先从带来的账簿中抽出一本来,递给成去非:“台阁度支部诸位同僚将此前,”他又是一顿,成去非知他这些人风俗于称呼“顾仆射”,停顿者为何,不言而喻,却未说甚么,仍听李祜持续道,“此前数据浩繁的账册,整合为一本明细,请大司马过目。”
处置想起他来时一起所提诸事,遂边挤边问道:“大人在大司马跟前提益州刺史府的事情了?”石启点点头:“提了,只是我看大司马似有难处,那刺史温辇是故去太尉温济之家里人, 当日钟山一事, 太尉着力很多,我猜大司马怕就是这个难处了。”
翌日,大司马府点卯一过,各功曹参军一世人便往成去非地点的正厅来。大司马开府之初秉承着文不掌军,武不干政之原则,文武两套班底在各自事件上便日渐泾渭清楚,同国朝各州郡刺史都督文武不分的常例大相径庭,世人虽闭口不谈,心中却皆知,这一举恰方是正道,且终究集权者,在大司马一人,不管政令军令,皆出于其一身罢了。
李祜既有设法,成去非便道:“直言罢,诸位都听一听,议一议。”
李祜姗姗来迟自有其因,他现在台阁公府两下里驰驱,每日亦是忙得足不沾尘,特别是自进入凤凰七年,仲春大司马递呈天子《上疏陈便宜七事》阐释新政,眼下阳春三月,各项事件便要真正具文发放至京畿乃至江左诸郡县府衙。新政的风头既显,京畿各有司班上朝下,茶余饭后,无不借此以佐闲谈,各京部司衙里,真正每日过来点卯做事的,无外乎些不入流后辈,相聚提将起此事,或议土断,或议并官省职,然最感奋处,莫过于破格擢选一项,因原巴郡太守石启新任丹阳尹,这一事足以荡漾起阵阵风波,石启资名尚轻,却得以身居如此秘密之位,实在不能不竭力着一众在府衙中懃恳于王事却升迁无门的寒庶后辈将此视作一个可贵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