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赶到城郊,只见农田阡陌纵横,赶集的百姓和驮着货色的骡马正往建康城里进发,林间掩映着数间农舍,狗吠声,模糊的人语,都顺风而来。
她和那些人一样,或许本出身卑贱,可毕竟是养在高墙大院之下,受诗礼教养,并未曾真正见过多少人间百态,早前吃过的哭苦,化成钝痛,日子一长,即便再回想,也带了些恍忽的意味。
琬宁略有些绝望,道了谢,同芳寒对视一眼,颇是无法。两人刚回身,就见那头小桥上有一年青公子正骑马而来。
“贺女人,要劳你同我一起出趟门。”芳寒笑吟吟走过来,“这具古琴需调弦, 来府上这么久,也未曾出去过,这一次就当是散心了。”
琬宁看得满腹猜疑,细心打量了四周:明显就在郊野,这一处水域不算小……
原是成去非刚下朝返来,琬宁芳寒只得冷静往一旁垂首站定等着施礼。
这一番琴论说的本就笼统不成知,琬宁本觉古琴苍劲朴素,清幽泠然,只当“不辞为君弹”,是用来酬知己的,听顾曙一席话,仿佛又同佛有了割不竭的法缘,再看他眼角眉梢神情,当真是犹春于绿,明月雪时。
芳寒舌头打了个转,笑着续道:“一个春日过得惫懒了?那更该出去走动走动。”
“好大的胆量啊!”
制琴的父老,住在城郊,名声却传遍建康。
“看甚么看,你们这些贱骨头,总想着偷摸占些好处,不吃些苦头,便不长记性!记着了,下次就等着蹲大牢去!”为首的这个斜睨着眼,冷哼一声,打了个响指,表示散了,蓦地抬首间,瞧见顾曙,面上惊奇半晌,只揣摩着看打扮气度定是哪家公子,却又面熟,不敢冒昧,垂首稍稍见礼,才又走了。
“叨教卫老先生可在?”
芳寒见顾曙目光落下来,便会心把琴递了畴昔。
琬宁脸一热,他说话极和顺,的确贴着民气开口,并未带任何责问的意义,也无半点调侃,琬宁内疚笑笑:
“贺女人。”顾曙已上马让礼,他是古君子相,不争炎凉的气质,乍看畴昔,同虞归尘有那么几分类似,可那里分歧,琬宁能发觉的出,可却又找不到得当的说话。
顾曙见她娇羞轻语,便无声凝睇她半晌,浅浅的笑意自嘴角散开。
“你把刘二哥找来。”
“他们虽身份卑贱,却最会察言观色,方才所行,不过亦是保存之道罢了。” 轻飘飘一句,似含悲悯,琬宁听出另一层意义,低声问道:
“叨教先生何时返来?”
渔夫们不敢出声,只拿眼角瞥来瞥去,裤脚挽得老高,还未曾放下。
“殿下喜佛,每有所得,欲借曲表意。”芳寒柔声弥补道。
一同随行的小厮在前头带路,琴在芳寒怀中,唯恐有任何闪失。
一线暖风通风而来, 枕畔白兰飘香,外室烛光未灭, 眼睑上投着斑斓的树影, 自窗映上来。
她很快认出来人,是顾家长公子顾曙。
那希冀早垂垂落空,琬宁想到烟雨,便酸楚难耐,只忍着对芳寒点头,可眼眶早模糊泛红,芳暑假装没瞥见,先把琴悄悄安排一旁,过来替琬宁整了整衣裳,又端了端相,才笑道:“女人个头长了很多,目睹就要高过奴婢了。”
等看到远处一处竹林掩映的幽幽小院,马车便停在宽广处不再往前行。小厮上前叩门,很快有人开门,琬宁这才靠近内疚问:
剩下的这几个渔夫倒沉默得很,也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