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民气跳骤疾,脸上浮起病态的红,强撑道:“那又如何?”

杨氏坐回椅中,端然直视,“他变成这幅模样,皆是你一手形成。想想吧,你这母亲当得有甚么意义!”

太夫人不由怒道:“他几乎送命,你怎如此冷情!”

“那是毒疮,年初越久烂得越深。夫君当年多么意气风发,太夫人还记得吗?誉满都城的青年才俊,儒雅俊朗的人中龙凤,父亲也曾对他寄予厚望,可厥后呢?那几年他是多么情状,记得吗?”

“这些天夫君重伤昏睡,醒来时,总说他悔不当初。”杨氏盯着太夫人,碍于她长辈身份而强压多年的痛恨涌出,目光几近要在她身上剜出个洞。她极力禁止满腔气怒,目光如刀,“他悔怨甚么,太夫人想必很清楚。”

旧时的是非对错,韩镜心中洞明。

空荡的屋里,杨氏特地咬重最末两个字。

……

过了数日,最后的慌乱稍歇,总算稍稍得空。

太夫人眉头紧皱。

尚书令官居正二品,嫡妻伴同夫君官职,领着二品诰命。

太夫人嘴唇颤抖。

“当年的事,是他一辈子的芥蒂!”

子孙们轮番跪守灵前,不免要打照面。

说罢,丢下犹自颤抖的太夫人,行至门边,唤仆妇入内。

杨氏微顿,减轻腔调,“夫君还说,他在光州时几乎撑不住――死了。”

杨氏看着她垂垂失了赤色的病瘦脸庞,恶狠狠道:“亲手毁了儿子,太夫人还对劲吗?”

丧事办起来,表里都有很多的事。

“太夫人身子不适,请归去歇着。”

死不瞑目。

杨氏一声嘲笑,“他悔怨当年的事,跟你不靠近,莫非不是在恨你?”

回到屋里时,就见太夫人背靠软枕躺在榻上,气味微小,双目涣散无神。

太夫人目光一紧, “养不好吗?”

非论太夫报酬人如何,丧事办起来,仍非常昌大。府里请了高僧高道设坛超度,甄皇后派了女官前来致祭,皇亲及公府侯门、文武百官,凡是跟韩家有来往的,或是派人前来,或是亲身致哀,门口车马络绎不断,飘荡的经幡里,韩家高低忙得脚不沾地。

韩蛰冷肃如旧,韩徽甚少跟姊妹来往,韩瑶跟令容同进同出,梅氏带着孩子,也照顾不到旁人,唐解忧偶尔撞上韩征,那位的目光神情跟平常的玩世不恭截然分歧。年纪二十的男人,颠末疆场历练,添了几分沉稳,深沉蕉萃的眼睛里头卷着刀刃似的,每回触及,都叫她不自发地心虚。

她这些年都仰仗太夫人照顾,才气在庆远堂里万事顺利,现在蓦地丧了外祖母,一则是丧亲之痛,一则怕今后日子更难过,在道观听得动静便几乎昏畴昔,到府门前时,两个眼睛都哭得肿了――比韩瑶这亲孙女还要悲伤很多。

府里的事接二连三,因韩墨重伤在榻,除了韩砚和韩蛰、韩征兄弟外,外头的事多是韩镜操心,身边的大管事帮手。又递信出去,叫在外为官的韩徽赶回都城。随即请阴阳司择日,两今后开丧送讣闻。

主持中馈多年的将门之女,毕竟气度精干,隐然悍厉。

“他……”太夫人嗫喏了下,“都二十年了……”

“征儿曾来向我请罪。”杨氏话锋一转,“说他到了光州地界,得知赵氏身故的本相,才会内心发疯,不知如何面对夫君,骑马夺路逃脱。夫君定是内心惭愧,在征儿住处等着,谁知贼兵俄然攻来。两军交兵,刀枪无眼,夫君一介儒人,又是贼兵仇恨的朝堂高官,太夫人感觉,处境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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