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缔就,孝便衰于二亲;
那火轰轰烈烈,烞烞,一派红光,如金龙乱舞。乡间失火,又不知救法,水次又远,足足烧了半夜,方才垂垂熄了。稻场上都是烟煤,兀自有焰腾腾的火气。一村人家屋子都烧成空位。匡超人没何如,无处存身,瞥见庄南头通衢上一个和尚庵,且把太公背到庵里,叫嫂子扶着母亲,一步一挨,挨到庵门口。和尚出来问了,不肯收留,说道:“本村失了火,凡被烧的都没有屋子住,一个个搬到我这庵里时,再盖两进屋也住不下。何况你又有个病人。那边便利呢?”
不想这知县这一晚就在庄上住,下了第宅。心中感喟:“如许村落空中,夜深时分,另有人苦功读书,实为可敬!只不知此人是秀才是童生,何不传保正来问一问?”当下传了潘保正来,问道:“庄南头庙门旁那一家,夜里念文章的是个甚么人?”保正晓得就是匡家,悉把如此这般:“被火烧了,租在这里住。这念文章的是他第二个儿子匡迥,每日念到三四更鼓。不是个秀才,也不是个童生,只是个小本买卖人。”知县听罢惨淡,叮咛道:“我这里发一个帖子,你明日拿出去请安这匡迥,说我此时也不便约他来会,当今测验期近,叫他报名来招考。如果文章会做,我汲引他。”保正领命下来。
太公过了一会,向他道:“我要出恭,快喊你娘出去。”母亲忙走出去,正要替太公垫布,匡超人道:“爹要出恭,不要如许出了,像这布垫在被窝里,出的也不安闲。况每日要洗这布,娘也怕薰的慌,不要薰伤了胃气。”太公道:“我站的起来出恭倒好了,这也是没何如!”匡超人道:“不要站起来,我有事理。”赶紧走到厨下端了一个瓦盆,盛上一瓦盆的灰,拿出来放在床面前,就端了一条板凳放在瓦盆外边。本身扒上床,把太公扶了横过来,两只脚放在板凳上,屁股紧对着瓦盆的灰。他本身钻在中间,双膝跪下,把太公两条腿捧着肩上,让太公睡的安安稳稳,安闲出过恭,把太公两腿扶上床,仍旧直过来。又出的畅快,被窝里又没有臭气。他把板凳端开,瓦盆拿出去倒了,还是出去坐着。
话说匡超人瞥见本身家门,内心欢乐,两步做一步,吃紧走来拍门。母亲闻声是他的声音,开门迎了出来,瞥见道:“小二,你返来了?”匡超人道:“娘,我返来了。”放下行李,整一整衣服,替娘作揖叩首。他娘捏一捏他身上,见他穿戴极厚的棉袄,方才放心,向他说道:“自从你跟了客人去后,这一年多,我的肉身时候不安!一夜梦见你掉在水里,我哭醒来。一夜又梦见你把腿跌折了。一夜又梦见你脸上生了一个大疙瘩,指与我看,我替你特长拈,总拈不掉。一夜又梦见你来家望着我哭,把我也哭醒了。一夜又梦见你头戴纱帽,说做了官。我笑着说:‘我一个庄农夫家,那有官做?’旁一小我道:‘这官不是你儿子。你儿子却也做了官,倒是此生再也不到你跟前来了。’我又哭起来,说:‘若做了官就不得见面,这官就不做他也罢!’就把这句话哭着,呼喊醒了,把你爹也吓醒了。你爹问我,我一五一十把这梦奉告你爹,你爹说我心想痴了。不想就在这半夜,你爹就得了病,半边身子动不得,现在睡在房里。”
次日朝晨,知县进城回衙去了。保正叩送了返来,飞跑走到匡家,敲开了门,说道:“恭喜!”匡超人问道:“何事?”保正帽子里取出一个单帖来递与他,上写:“侍生李本瑛拜。”匡超人瞥见是本县县主的帖子,吓了一跳,忙问:“老爹,这帖是拜阿谁的?”保正悉把如此这般:“老爷在你这里过,闻声你念文章,传我去问。我就说你如此贫苦,如何行孝,都禀了然老爷。老爷发这帖子与你,说不日考校,叫你去招考,是要汲引你的意义。我前日说你气色好,主有个朱紫星照命,本日何如?”匡超人喜从天降,捧了这个帖子去处父亲说了,太公也欢乐。到晚,他哥返来,瞥见帖子,又把这话向他哥说了。他哥不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