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通衢上两小我,手里拿着红纸帖子,走来问道:“这里有一个姓匡的么?”保正认得是学里门斗,说道:“好了,匡二相公恭喜进了学了。”便道:“匡大哥,快领二位去同你老爹说。”匡大东西才拾完在担子里,挑起担子,领两个门斗来家。那人也是保正劝归去了。门斗进了门,见匡太公睡在床上,道了恭喜,把报帖升贴起来。上写道:“捷报贵府相公匡讳迥,蒙提学御史学道大老爷取中乐清县第一名入泮。联科落第。本学公报。”太公欢乐,叫老奶奶烧起茶来,把匡大担子里的糖和豆腐干装了两盘,又煮了十来个鸡子,请门斗吃着。潘保正又拿了十来个鸡子来道贺,一总煮了出来,留着潘老爹陪门斗用饭。饭罢,太公拿出二百文来做报钱,门斗嫌少,太公道:“我乃赤贫之人,又遭了回禄。小儿的事,劳二位来,这些须当甚么,权为一茶之敬。”潘老爹又说了一番,添了一百文,门斗去了。
景兰江叮咛船家把行李且搬到茶馆里来。当下三人同作了揖,同进茶馆。赵先生问道:“此位长兄贵姓?”景兰江道:“这位是乐清匡先生,同我一船来的。”相互谦逊了一回坐下,泡了三碗茶来。赵先生道:“老弟,你为甚么就去了这些时?叫我整天盼望。”景兰江道:“恰是为些俗事缠着。这些时可有诗会么?”赵先生道:“如何没有。前月中翰顾老先生来天竺进香,邀我们同到天竺做了一天的诗。通政范大人乞假扫墓,船只在这里住了一日,还约我们到船上拈题分韵,实在扰了他一天。御史荀老先生来打抚台的秋风,丢着秋风不打,日日邀我们到下处做诗。这些人都问你。当今胡三公子替湖州鲁老先生征挽诗,送了十几个斗方在我那边,我打发不清,你来得恰好,分两张去做。”说着,吃了茶,问:“这位匡先生想也在庠,是那位学台手里恭喜的?”景兰江道:“就是现任学台。”赵先生浅笑道:“是大小儿同案。”吃完了茶,赵先生先别,看病去了。景兰江问道:“匡先生,你现在行李发到那边去?”匡超人道:“现在且拢文瀚楼。”景兰江道:“也罢,你拢那边去,我且到店里。我的店在豆腐桥大街上金刚寺前,先生闲着到我店里来谈。”说罢,叫人挑了行李去了。
景兰江道:“本日我等雅集,即拈‘楼’字为韵,归去都做了诗,写在一个纸上,送在匡先生下处就教。”当下同出店来,分路而别。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直到四五今后,匡超人送过宗师,才回家来,穿戴衣巾,拜见父母。嫂子是因回禄后就住在娘家去了,此时只拜了哥哥。他哥见他中了个相公,比畴前更加亲热些。潘保正替他约齐了分子,择个日子贺学,又借在庵里摆酒。此番分歧,共收了二十多吊钱,宰了两个猪和些鸡鸭之类,吃了两三日酒,和尚也来阿谀。
忽听门外一片声打的响,一个凶神的人赶着他大儿子打了来,说在集上赶集,占了他摆摊子的窝子。匡大又不平气,红着眼,向那人乱叫。那人把匡大担子夺了下来,那些零琐细碎东西,撒了一地,筐子都踢坏了。匡大抵拉他见官,口里说道:“县主老爷现同我家老二相与,我怕你么!我同你回老爷去!”太公听得,忙叫他出去,叮咛道:“快不要如此!我是个良善人家,从未曾同人丁舌,经官动府。何况占了他摊子,原是你不是。央人替他好好说,不要喧华。带累我不安。”他那边肯听,气狠狠的又出去喧华,吵的邻居都来围着看,也有拉的,也有劝的。正闹着,潘保正走来了,把那人说了几声,那人嘴才软了,保正又道:“匡大哥,你还不把你的东西拾在担子里,拿回家去哩。”匡大一头骂着,一头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