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得热烈。街上又遇着两个方巾阔服的人,景兰江迎着道:“二位也是到胡三先生家拜寿去的?却还要约那位,向那头走?”那两人道:“就是来约长兄。既遇着,一同业罢。”因问:“此位是谁?”景兰江指着那两人向匡超人道:“这位是金东崖先生,这位是严致中先生。”指着匡超人向二位道:“这是匡超人先生。”四人齐作了一个揖,一齐同走。走到一个极大的门楼,晓得是冢宰第了,把帖子交与看门的。看门的说:“请在厅上坐。”匡超人举眼瞥见中间御书匾额“中朝柱石”四个字,两边楠木椅子。四人坐下。
次日出去访访,两人也未曾大受累,还是把分韵的诗都做了来。匡超人也做了。及看那卫先生、随先生的诗,“且夫”、“尝谓”都写在内,其他也就是文章批语上采下来的几个字眼。拿本身的诗比比,也不见得不如他。世人把这诗写在一个纸上。共写了七八张。匡超人也贴在壁上。
分子都在胡三公子身上,三公子便拉了景兰江出去买东西。匡超人道:“我也跟去顽顽。”当下走到街上,先到一个鸭子店。三公子恐怕鸭子不肥,拔下耳挖来戳戳脯子上肉厚,方才叫景兰江讲代价买了。因人多,多买了几斤肉,又买了两只鸡,一尾鱼,和些蔬菜,叫跟的小厮先拿了去。还要买些肉馒头,中被骗点心。因而走进一个馒头店,看了三十个馒头。那馒头三个钱一个,三公子只给他两个钱一个,就同那馒头店里吵起来。景兰江在旁劝闹。劝了一回,不买馒头了,买了些索面去下了吃,就是景兰江拿着。又去买了些笋干、盐蛋、熟栗子、瓜子之类,觉得下酒之物。匡超人也帮着拿些。来到庙里,交与和尚清算。支剑峰道:“三老爷,你何不叫个厨役服侍,为甚么本身忙?”三公子吐舌道:“厨役就费了!”又秤了一块银,叫小厮去买米。
一刻到了花港。世人都倚着胡公子,走上去借花圃吃酒。胡三公子走去借,那边竟关着门不肯,胡三公子发了急,那人也不睬。景先生拉那人到背后里问,那人道:“胡三爷是着名的吝啬!他一年有几席酒照顾我,我阿谀他?何况他客岁借了这里摆了两席酒,一个钱也没有。去的时候,他也不叫人扫扫,还说烧饭的米剩下两升,叫小厮背了归去。如许大老官乡绅,我不阿谀他!”一席话,说的没法,世人只得一齐走到于公祠一个和尚家坐着。和尚烹出茶来。
匡超人与支剑峰、浦墨卿、景兰江同路。四人欢畅,一起谈笑,逗留玩耍,进城迟了,已经昏黑。景兰江道:“天已黑了,我们快些走!”支剑峰已是酣醉,口发疯言道:“何妨,谁不晓得我们西湖诗会的名流?何况李太白穿戴宫锦袍,夜里还走,何况才晚。放心走,谁敢来!”正在手舞足蹈欢畅,俄然前面一对高灯,又是一对提灯,上面写的字是“盐捕分府”。那分府坐在轿里,一眼瞥见,认得是支锷,叫人采过他来,问道:“支锷,你是本分府盐务里的巡商,如何黑夜吃得酣醉,在街上混闹?”支剑峰醉了,把脚不稳,前跌后撞。口里还说:“李太白宫锦夜行……”那分府瞥见他戴了方巾,说道:“衙门巡商,向来没有生、监充当的,你如何戴这个帽子!摆布的,挝去了!”一条链子锁起来。浦墨卿走上去帮了几句,分府怒道:“你既是生员,如何黑夜酗酒?带着送在儒学去!”景兰江见不是事,悄悄在黑影里把匡超人拉了一把,往冷巷内两人溜了。转到下处,翻开了门,上楼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