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才洗脸,只听得一人在门外喊了出去:“杜少卿先生在那边?”杜少卿正要出去看,那人已走出去,说道:“且不要通姓名,且等我猜一猜着!”定了一会神,走上前,一把拉着少卿道:“你便是杜少卿。”杜少卿笑道:“我便是杜少卿。这位是迟衡山先生,这是舍表侄。先生,你贵姓?”那人道:“少卿天下豪士,豪气逼人,小弟一见丧胆,不似迟先生老成尊敬,以是我认得不错。小弟便是季苇萧。”迟衡山道:“是定梨园榜的季先生?久仰久仰!”季苇萧坐下,向杜少卿道:“令兄已是北行了。”杜少卿惊道:“几时去的?”季苇萧道:“才去了三四日。小弟送到龙江关,他加了贡,进京乡试去了。少卿兄挥金如土,为甚么躲在家里用,不拿来这里我们大师顽顽?”杜少卿道:“我现在来了。现看定了河房,到这里来居住。”季苇萧鼓掌道:“妙,妙!我也寻两间河房同你做邻居,把贱内也接来同老嫂作伴。这买河房的钱,就出在你!”杜少卿道:“这个天然。”斯须,卢家摆出饭来,留季苇萧同吃。用饭中间,谈及哄慎卿看羽士的这一件事,世人大笑,把饭都喷了出来。才吃完了饭,便是马纯上、蘧马先夫、景兰江来拜。会着谈了一会,送出去。才出去,又是萧金铉、诸葛天申、季恬逸来拜。季苇萧也出来同坐。谈了一会,季苇萧同三人一起去了。杜少卿写家书,打发人到天长接家眷去了。
在家清算,没有川资,把那一只金杯当了三十两银子,带一个小厮,上船往安庆去了。到了安庆,不想李大人因事公出,过了几日才返来。杜少卿投了抄本,那边开门请出来,请到书房里。李大人出来,杜少卿拜见,请过大人的安。李大人请他坐下。李大人道:“自教员归天以后,我常念诸位世兄。久闻世兄才品过人,以是朝廷仿古征辟大典,我门生要借光,万勿推让。”杜少卿道:“小侄菲才寡学,大人误采浮名,恐其有玷荐牍。”李大人道:“不必太谦,我便向府县取结。”杜少卿道:“大人垂爱,小侄岂不知?但小侄麋鹿之性,草泽惯了,近又多病,还求大人另访。”李大人道:“世家后辈,怎说得不肯仕进?我访的不差,是要荐的!”杜少卿就不敢再说了。李大人留着住了一夜,拿出很多诗文来就教。
杜少卿送了出去。才关了门,又听得打的门响。小厮开门出去,同了一人出去,禀道:“娄大相公来了。”杜少卿举眼一看,见娄焕文的孙子穿戴一身孝,哭拜在地,说道:“我家老爹归天了,特来报知。”杜少卿道:“几时归天的?”娄大相公道:“前月二十六日。”杜少卿大哭了一场,叮咛连夜制备祭礼。次日凌晨,坐了肩舆,往陶红镇去了。季苇萧探听得姚园的事,绝早走来拜候,晓得过去陶红,怅怅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