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征君遇着顺风,到了燕子矶,本身欢乐道:“我本日复见江上美人了!”叫了一只凉篷船,载了行李,一起荡到汉西门。叫人挑着行李,步行到家,拜了先人,与娘子相见,笑道:“我说多则三个月,少则两个月便返来,本日如何?我不扯谎么?”娘子也笑了,当晚备酒洗尘。
庄征君回到下处,脱去衣服,徘徊了一会。只见徐侍郎来拜,庄征君便服出来会着。茶罢,徐侍郎问道:“本日皇上升殿,真乃旷典。先生要在寓静坐,恐怕不日又要召见。”过了三日,又送了一个抄的上谕来:
钦此
庄尚志允令还山,赐内帑银五百两,将南京玄武湖赐与庄尚志著书立说,鼓吹休明。
话说庄征君瞥见那人跳下骡子,拜在地下,仓猝跳下车来,跪下扶住那人,说道:“足下是谁?我一贯未曾认得。”那人拜罢起来。说道:“前面三里之遥便是一个村店,老先生请上了车,我也作陪了归去,到店里谈一谈。”庄征君道:“最好。”上了车子。那人也上了骡子,一同来到店里,相互见过了礼坐下。那人道:“我在京师里算着征辟的旨意到南京去,这时候该是先生来的日子了。以是出了彰仪门,遇着骡轿车子,一起问来,公然问着。今幸得接大教。”庄征君道:“先生贵姓大名?贵乡那边?”那人道:“小弟姓卢,名德,字信侯,湖广人氏。因小弟立了一个志向,要把本朝名流的文集都寻遍了,藏在家里。二十年了,也寻的不差甚么的了。只是国初四大师,只要高青邱是被了祸的,文集人家是没有,只要京师一小我家收着。小弟走到京师,用廉价买到手,正要回家去,却听得朝廷征辟了先生。我想前辈已去之人,小弟尚要访他文集,况先生是当代一名名贤,岂可劈面错过?因在京候了好久,一起问的出来。”庄征君道:“小弟坚卧白门,原偶然于宦途,但蒙皇上特恩,不得不来一走。却喜相逢中得见先生,真是快事。但是我两人才得相逢,就要分离,何故为情!彻夜就在这店里权住一宵,和你连床谈谈。”又谈到名流文集上,庄征君向卢信侯道:“像先生如此读书好古,岂不是个极讲究学问的?但国度禁令地点,也不成不知避讳。青邱笔墨,虽此中并无诽谤朝廷的言语,既然太祖恶其为人,且现在又是禁书,先生就不看他的著作也罢。小弟的鄙意,读书一事,要由博而返之约,总以心得为主。先生如回贵府,便道屈驾过舍,另有些拙著渐渐的就教。”卢信侯应允了。次早别离,卢信侯先到南京等待。
庄尚志着于十一日便殿朝见,特赐禁中乘马。
这时是嘉靖三十五年十月月朔日。过了三日,徐侍郎将内阁抄出圣旨送来。上写道:
又过了几天,天子坐便殿,问太保道;“庄尚志所上的十策,朕细看,学问渊深。此人可用为辅弼么?”太保奏道:“庄尚志果系出群之才,蒙皇上旷典殊恩,朝野胥悦。但不由进士出身,骤跻卿贰,我朝祖宗无此法度,且开天下以幸进之心。伏候圣裁。”天子感喟了一回,随教大学士传旨:
庄征君进了彰仪门,寓在护国寺。徐侍郎马上打发财人来候,便亲身来拜。庄征君会着。徐侍郎道:“先生途路辛苦?”庄征君道:“山野鄙性,不习车马之劳,兼之‘蒲柳之姿,望秋先零’,长途不觉疲劳,以是未曾便来晋谒,反劳大人先施。”徐侍郎道:“先生速为摒挡,恐三五日内就要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