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红娘才唱了一声,只听得大门口俄然一棒锣声,又有红黑帽子呼喊了出去。世人都迷惑――“请宴”内里从没有这个做法的。只见管家跑出去,说不出话来。早有一个官员,头戴纱帽,身穿玉色缎袍,脚下粉底皂靴,走上厅来。前面跟着二十多个快手,抢先两个,走到上面,把万中书一手揪住,用一条铁链套在颈子里,就采了出去。那官员一言不发,也就出去了。世人吓得面面相觑。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萍水豪杰,一力担承磨难。
高翰林又叫管家去催万老爷,因对施御史道:“这万敝友是浙江一个最有效的人,一笔的好字。二十年前,门生作秀才的时候,在扬州会着他。他当时也是个秀才,他的行动就有些分歧,当时盐务的诸公都不敢骄易他,他比门生在那边更觉的对劲些。自从门生进京后,相互就疏失了。前日他从京师返来,说已由序班授了中书。将来就是秦亲家的同衙门了。”秦中书笑道:“我的同事,为甚要亲翁做东道?明日乞到我家去。”说着,万中书已经到门,传了帖。高翰林拱手立在厅前滴水下,叫管家请轿,开了门。
说着,只见高翰林同万中书从亭子里走下来,说道:“客岁在庄濯江家瞥见武先生的《红芍药》诗,现在又是开芍药的时候了。”当下主客六人,漫步了一回,重新到西厅上坐下。管家叫茶上点上一巡攒茶。迟衡山问万中书道:“老先生贵省有个敝友,他是处州人,不知老先生可曾会过?”万中书道:“处州最驰名的,不过是马纯上先生,其他在学的朋友也还认得几个,但不知令友是谁?”迟衡山道:“恰是这马纯上先生。”万中书道:“马二哥是我联盟的弟兄,如何不认得!他现在进京去了。他进了京,必然是就到手的。”武书忙问道:“他至今未曾落第,他为甚么进京?”万中书道:“学道三年任满,保题了他的优行。这一进京,倒是个功名的捷径,以是晓得他就到手的。”
施御史在旁道:“这些异路功名,弄来弄去,始终有限。有操守的,到底要从科甲出身。”迟衡山道:“上年他来敝地,小弟看他着实在举业上讲究的,不想这些年还是个秀才出身,可见这‘举业’二字原是个无凭的。”高翰林道:“迟先生,你这话就差了。我朝二百年来,只要这一桩事是涓滴不走的,摩元得元,摩魁得魁。那马纯上讲的举业,只算得些门面话,实在,此中的奇妙,他全然不知。他就做三百年的秀才,考二百个案首,进了大场老是没用的。”武正字道:“莫非大场里同窗道是两样观点不成?”高翰林道:“如何不是两样。凡学道考得起的,是大场里再也不会中的。以是小弟未曾幸运之先,只一心去揣摩大场,学道那边,经常考个三等也罢了。”万中书道:“老先生的元作,敝省的人,个个都揣摩烂了。”高翰林道:“老先生,‘揣摩’二字,就是这举业的金针了。小弟乡试的那三篇拙作,没有一句话是诬捏,字字都是有来源的,以是才得幸运。如果不晓得揣摩,就是贤人也是不中的。那马先生讲了半生,讲的都是些不中的举业。他要晓得‘揣摩’二字,现在也不知做到甚么官了。”万中书道:“老先生的话,真是后辈的津梁。但这马二哥却要算一名老学,小弟在扬州敝友家,见他著的《春秋》,倒也甚有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