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绅攀亲,谒贵竟游京国。
话说老太太见这些家伙什物都是本身的,不觉欢乐,痰迷心窍,昏绝于地。家人、媳妇和丫环、娘子都慌了,快请老爷出去。范举人三步作一步走来看时,连叫母亲不该,忙将老太太抬放床上,请了大夫来。大夫说:“老太太这病是中了脏,不成治了。”连请了几个大夫,都是如此说,范举人更加慌了。伉俪两个守着抽泣,一面制备后事。挨到傍晚时分,老太太淹淹一息,弃世去了。百口忙了一夜。
次日早堂,头一起带出去是一个偷鸡的积贼,知县怒道:“你这主子,在我手里犯过几次。总不改业!打也不怕,本日如何是好!”因取过朱笔来,在他脸上写了“偷鸡贼”三个字,取一面枷枷了,把他偷的鸡,头向后,尾向前,捆在他头上,枷了出去。才出得县门,那鸡屁股里刮喇的一声,屙出一抛稀屎来。从额颅上淌到鼻子上,胡子沾成一片,滴到枷上。两边看的人多笑。第二起叫将教员夫上来,痛骂一顿“大胆狗奴”,重责三十板,取一面大枷,把那五十斤牛肉都堆在枷上,脸和颈子箍的紧紧的,只剩得两个眼睛,在县前示众。气候又热,枷到第二日,牛肉生蛆。第三日,呜呼死了。
二位整一整衣帽,叫管家拿着帖子,向贡生谢了扰,一向来到宅门口投进帖子去。知县汤奉接了帖子,一个写“世侄张师陆”,一个写“弟子范进”,自内心沈吟道:“张世兄多次来打秋风,甚是可厌。但这回同我新中的弟子来见,不好回他。”叮咛快请。两人出去,先是静斋见过,范进上来叙师生之礼。汤知县再三谦让,奉坐吃茶,同静斋叙了些阔别的话,又把范进的文章奖饰了一番,问道:“因何不去会试?”范进方才说道:“先母见背,遵制丁忧。”汤知县大惊,忙叫换去了吉服,拱进后堂,摆上酒来。席上燕窝、鸡、鸭,别的就是广东出的柔鱼、苦瓜,也做两碗。知县安了席坐下,用的都是银镶杯箸。范进退前缩后的不举杯箸,知县不解其故。静斋笑道:“世先生因遵制,想是不消这个杯箸。”知县忙叫换去,换了一个磁杯,一双象箸来,范进又不肯举。静斋道:“这个箸也不消。”随即换了一双红色彩竹子的来,方才罢了。知县迷惑他居丧如此尽礼,倘或不消荤酒,倒是未曾备办。掉队瞥见他在燕窝碗里拣了一个大虾元子送在嘴里,方才放心,因说道:“倒是获咎的紧。我这敝教,酒菜没有甚么吃得,只这几样小菜,临时用个便饭。敝教只是个牛羊肉,又恐贵教老爷们不消,以是不敢上席。当今奉旨禁宰耕牛,下属行来牌票甚紧,衙门里都也莫得吃。”掌上烛来,将牌拿出来看着。一个贴身的小厮在知县耳跟前悄悄说了几句话,知县起家向二位道:“外边有个书办回话,弟去一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