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日已是十月初六,陆禽理应出发返京,之以是滞留华亭不去,想必是料知陈操之会借赴会稽之机看望陆葳蕤,以是他要留在华亭墅舍,看陈操之还敢来否?
这局棋下了一个时候,落日西下,暮色覆盖,那斑斓的竹林在暮色里一概凝成初冬的苍黑暖色。
谢道韫问:“子重,我们走哪条路?”
范汪“哦”了一声,说道:“可惜两位不能多盘桓一日,不然多与年青后辈下几局棋,能够消减老气。”又指着矗立在亭下的冉盛道:“操之这位堂弟,将材也,钱唐陈氏,文武兼备。”
陈操之与谢道韫告别吴郡太守朱显和贾弼之,又去徐氏草堂拜别徐藻博士,叮咛两位堂弟谦虚肄业,年底与徐博士一起回钱唐。
出吴郡城南门五里,前面是条岔道,一条路往南去嘉兴,一条往东去华亭。
陈操之是长辈,执白先行,范汪虽年过五旬,但心机敏捷,落子如飞,成心加快行棋速率,普通心浮气躁之辈会不知不觉也跟着下起快棋,但陈操之不为所动,仍然保持本身的行棋节拍,张弛有度,范汪悄悄点头。
陈操之道:“长辈这个堂弟,年方十六,现在宁远将军桓石虔麾下任屯长。”
陈操之与范汪、范宁父子相谈至深夜,纵论时势,陈操之获益很多,深感此行不虚。
晚餐后,范宁问:“三位彻夜就在庄上安息如何?”
谢道韫唇边含笑,说道:“你老是有理有据——嗯,那就往青浦、去华亭吧。”又道:“子重,我听朱太守言道,侍御史陆禽上月尾回吴郡祭祖,现在应当还在华亭陆氏庄园。”
与陈操之一席谈,范汪恍若拨云见日,气度大畅,说道:“我老矣,他日操之若要重修北府兵,我必效微劳。”又道:“征虏将军刘建,原为我制下,现亦赋闲居家,刘建有一子,名刘牢之,年方十五,面紫红色,身量虽不及介弟雄浑,然神力惊人,且沉毅善运营,若建北府兵,此人可为前锋将。”
陈操之、冉盛随范宁回到范氏庄园,范汪在书房等待陈操之,坐定后,范汪含笑问:“范某是桓公所恶之人,子重与我父子来往,不怕为桓公所忌吗?”
陈操之以一个双飞燕定式给范汪施加压力,范汪对陈操之的别致招法甚感兴味,寥寥三十余手,深感陈操之棋力微弱,当即凝神应对。
范汪双目开阖,问:“何故见得?桓氏据长江上游,已割天下之半,且晋室陵夷,桓温欲取晋室而代之,恐驳诘事。”
谢道韫道:“我负多胜少。”
范汪含笑点头,说道:“我观操之之棋,克意进取、新意迭出,非甘心于聚众讲学终老的,那么范某要问一句,操之觉得桓温多么人也?”
范宁内心很不痛快,但还是说道:“我与子重一起送祝兄回郡驿吧。”便命庄客备了两盏灯笼,他与陈操之、冉盛送谢道韫回郡城。
陈操之记起来了,陆机诞辰是玄月二十七日,每年这个日子,陆氏先人便要在华亭芦苇地摈除禽鹤,让禽鹤飞在空中鸣叫,以此记念死于八王之乱的陆机三兄弟,所谓华亭鹤唳,年年得闻——
陈操之问谢道韫:“英台兄意下如何?”
陈操之道:“不瞒范公,我所虑者,乃在北胡,慕容鲜卑虽强,终当被苻坚所灭,当时北方一统,江左危矣,荆襄有西府兵,而广陵、京口却无精锐军队,北府军闭幕实为可惜。”
刘牢之是北府军中赫赫驰名的虎将,在淝水大战中军功卓著,六月间荆奴曾说想去淮南、京口一带为陈家坞招募六十名私兵,陈操之就想让荆奴寻访刘牢之,但随后想想还是作罢,陈氏尚有力扶养一支百人私兵,他陈操之不成能把那些将在厥后的汗青当中纵横捭阖的豪杰预先收养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