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揭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舞姬抢在婢子之前,殷勤地铺好了另一张,用墨玉镇尺压好,退后两步,站定后又道:“夫人不是担忧那武娘子未带够冬衣吗?”
杨氏放下茶盏,坐直了身子,扶着婢子的手站了起来。
她没有说下去,转而向眸子滴溜溜乱转,不知在想甚么的舞姬话起了畴前:“你进府时候不长,原不晓得府中端方。你去问问先你进府的秋娘,当时是甚么端方。月娘在时,她所住的望月阁,便自成六合。莫说你们了,便是我这个嫂子,等闲也不得踏足半步。虽说是大郎宠嬖月娘,却也有他的事理。月娘到底是闺阁令媛,你们是甚么身份,若混在一处,成甚么话?”
老夫人如何会错呢?
舞姬也未多想,接着道:“萱娘恰好有几身新添的冬衣,还未上身,便替夫人跑了一趟。”
杨氏点头道:“你也太多事儿了。大郎待她,你也瞥见了。她的事儿,那里就轮到你操心了?”
“夫人,萱娘胡涂……”她急得出了身盗汗。
杨氏气定神闲,与在荣国夫人面前跟换了小我似的:“甚么话?实话罢了。”
到现在,留下来的,不过秋娘、萱娘、蕊娘和薛娘四个。
舞姬应了声:“夫人说得是。”
“老夫人一颗心都在大郎身上,哪有那么闲去管别的人。”杨氏搁了笔,对舞姬道,“反正无事,与其乱跑惹事儿,你不如也替郑国夫人抄抄经籍,倒是端庄。”
这很多年来,贤人赏了府上多少舞姬,她但是记得清清楚楚。
她转头叮咛萱娘:“差未几了就歇着吧。夫人一贯仁厚,不管帐较的。”
舞姬忙道:“夫人待萱娘自是极好,只是……”
杨氏道:“大郎问清楚了,她本来姓武,在家时排行第二。”
看了好一会儿,见杨氏不睬她,舞姬忍不住轻唤了一声:“夫人。”
舞姬道:“夫人不是担忧那……”
舞姬撇了撇嘴,想说甚么又咽了下去。
她容不得人?
对婢仆们,也是真好。
杨氏道:“这话你知我知。你放心,月朔也不是那喜好肇事儿的,不然,月娘走了两年了,也不会让她守了两年望月阁。”顿了顿,她的唇边浮起一抹奇特的笑意,“她那些话,我倒有些想晓得……”
她俄然很想看看,如果老夫人要见那武娘子,那婢子如何办,那番话是不是还能说得出口。
舞姬被杨氏一席话,说得回过神来,不由又是惶恐又是惊骇。
舞姬一怔:“武?”
杨氏和缓了语气:“那婢子可不是平常婢子。她年纪虽轻,倒是自小伺侍月娘的白叟了。昔日月娘待她,可不差。再说了,她身为婢子,听大郎的叮咛做事儿,有甚么错?为我鸣不平?合着听了大郎叮咛,就委曲我了?罢罢罢,这话休得再提,我可当不起。”
舞姬只得应了。
她之前也感觉老夫人是菩萨心肠。
内心却颇不平气,小娘子是阿郎的远亲妹子,她天然无话可说。可眼下这个,都不晓得打哪儿冒出来的--她问过夫人,夫人支支吾吾的。问八娘,八娘也含含混糊,可见不是甚么说得出口的来头。虽说救了阿郎,到底名不正则言不顺的,凭甚么跟小娘子比?
想起幼时,常随阿娘到国公府中伴随老夫人,老夫人携了她的手,慈眉善目标,不住地夸奖她长得好,性子也好,不住地往她手中塞好吃的......
舞姬怔了怔,神采白了又红:“萱娘只是为夫人不平,武娘子倒也罢了,一个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