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公曰：李斯以闾里历诸侯，入事秦，因以瑕衅，以辅始皇，卒成帝业，斯为三公，可谓尊用矣。斯知六蓺之归，不务明政以补主上之缺，持爵禄之重，阿顺苟合，严威酷刑，听高邪说，废適立庶。诸侯已畔，斯乃欲谏争，不亦末乎！人皆以斯极忠而被五刑死，察其本，乃与俗议之异。不然，斯之功且与周、召列矣。
且夫俭节仁义之人立於朝，则荒肆之乐辍矣；谏说论理之臣间於侧，则流漫之志诎矣；义士死节之行显於世，则淫康之虞废矣。故明主能外此三者，而独操主术以礼服从之臣，而修其明法，故身尊而势重也。凡贤主者，必将能拂世磨俗，而废其所恶，立其所欲，故生则有尊敬之势，死则有贤明之谥也。是以明君专断，故权不在臣也。然后能灭仁义之涂，掩驰说之口，困义士之行，塞聪揜明，内独视听，故外不成倾以仁义义士之行，而内不成夺以谏说忿争之辩。故能荦然独行恣睢之心而莫之敢逆。若此然后可谓能明申、韩之术，而脩商君之法。法脩术明而天下乱者，未之闻也。故曰“霸道约而易操”也。唯明主为能行之。若此则谓督责之诚，则臣天真，臣天真则天下安，天下安则主严尊，主严尊则督责必，督责必则所求得，所求得则国度富，国度富则君乐丰。故督责之术设，则所欲无不得矣。群臣百姓救过不给，何变之敢图？若此则帝道备，而可谓能明君臣之术矣。虽申、韩复活，不能加也。
子婴既位，患之，乃称疾不听事，与宦者韩谈及其子行刺高。高上谒，请病，因召入，令韩谈刺杀之，夷其三族。
李斯者，楚上蔡人也。幼年时，为郡小吏，见吏舍厕中鼠食不絜，近人犬，数惊骇之。斯入仓，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於是李斯乃叹曰：“人之贤不肖比方鼠矣，在所自处耳！”
留三日，赵高诈诏卫士，令士皆素服持兵内乡，入告二世曰：“山东群盗兵大至！”二世上观而见之，惊骇，高既因劫令他杀。引玺而佩之，摆布百官莫从；上殿，殿欲坏者三。高自知天弗与，群臣弗许，乃召始皇弟，授之玺。
乃从荀卿学帝王之术。学已成，度楚王不敷事，而六国皆弱，无可为建功者，欲西入秦。辞於荀卿曰：“斯闻得时无怠，今万乘方争时，游者主事。今秦王欲吞天下，称帝而治，此布衣驰骛之时而游说者之秋也。处卑贱之位而计不为者，此禽鹿视肉，人面而能彊行者耳。故诟莫大於卑贱，而悲莫甚於贫困。久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恶利，自讬於有为，此非士之情也。故斯将西说秦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