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使其客十馀辈诈为御史、谒者、侍中,更往覆讯斯。斯更以实在对,辄令人复榜之。后二世令人验斯,斯觉得如前,终不敢更言,辞服。奏当上,二世喜曰:“微赵君,几为丞相所卖。”及二世所使案三川之守至,则项梁已击杀之。使者来,会丞相下吏,赵高皆妄为反辞。
二世二年七月,具斯五刑,论腰斩咸阳市。斯出狱,与此中子俱执,顾谓此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
法律诛罚日趋刻深,群臣大家自危,欲畔者众。又作阿房之宫,治直道、驰道,赋敛愈重,戍徭无已。於是楚守兵陈胜、吴广等乃反叛,起於山东,杰俊相立,自置为侯王,叛秦,兵至鸿门而卻。李斯数欲请间谏,二世不准。而二世责问李斯曰:“吾有私议而有所闻於韩子也,曰‘尧之有天下也,堂高三尺,采椽不斫,茅茨不翦,虽逆旅之宿不勤於此矣。夏季鹿裘,夏季葛衣,粢粝之食,藜藿之羹,饭土匦,啜土鉶,虽监门之养不觳於此矣。禹凿龙门,通大夏,疏九河,曲九防,决渟水致之海,而股无胈,胫无毛,手足胼胝,脸孔黎黑,遂以死于外,葬於会稽,臣虏之劳不烈於此矣’。但是夫所贵於有天下者,岂欲苦形费心,身处逆旅之宿,口食监门之养,手持臣虏之作哉?此不肖人之所勉也,非贤者之所务也。彼贤人之有天下也,公用天下適己罢了矣,此所贵於有天下也。夫所谓贤人者,必能安天下而治万民,今身且不能利,将恶能治天下哉!故吾愿赐志广欲,长享天下而有害,为之柰何?”李斯子由为三川守,群盗吴广等西略地,畴昔弗能禁。章邯以破逐广等兵,使者覆案三川相属,诮让斯居三公位,如何令盗如此。李斯惊骇,重爵禄,不知所出,乃阿二世意,欲求容,以书对曰:
李斯已死,二世拜赵高为中丞相,事无大小辄决於高。高自知权重,乃献鹿,谓之马。二世问摆布:“此乃鹿也?”摆布皆曰“马也”。二世惊,自发得惑,乃召太卜,令卦之,太卜曰:“陛下春秋郊祀,奉宗庙鬼神,斋戒不明,故至于此。可依大德而明斋戒。”於是乃入上林斋戒。日游弋猎,有行人入上林中,二世自射杀之。赵高教其半子咸阳令阎乐劾不知何人贼杀人移上林。高乃谏二世曰:“天子无端贼杀不辜人,此上帝之禁也,鬼神不享,天且降殃,当远避宫以禳之。”二世乃出居望夷之宫。
子婴既位,患之,乃称疾不听事,与宦者韩谈及其子行刺高。高上谒,请病,因召入,令韩谈刺杀之,夷其三族。
故申子曰“有天下而不恣睢,命之曰以天下为桎梏”者,无他焉,不能督责,而顾以其身劳於天下之民,若尧、禹然,故谓之“桎梏”也。夫不能修申、韩之明术,行督责之道,专以天下自適也,而徒务苦形费心,以身徇百姓,则是黔黎之役,非畜天下者也,何足贵哉!夫以人徇己,则己贵而人贱;以己徇人,则己贱而人贵。故徇人者贱,而人所徇者贵,自古及今,未有不然者也。凡古之所为尊贤者,为其贵也;而所为恶不肖者,为其贱也。而尧、禹以身徇天下者也,因随而尊之,则亦失所为尊贤之心矣,夫可谓大缪矣。谓之为“桎梏”,不亦宜乎?不能督责之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