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雪的院子叫听雨院,教养嬷嬷在三年前的仆变中受连累离府,项嬷嬷独住东厢,大丫环仅冬草一人,偏冬草每夜都在楼上耳房值守,这略见宽广的西配房便归了冬花、冬果两个二等丫环。冬花和冬果运气不算好,五蜜斯不受宠,听雨院丫环婆子耐久缺员,两人做着二等丫环的活,兼着一等丫环的差,领着二等丫环的银子。之前的沈雪是个心软的,谅解几个丫环干活多拿钱少,近身的事情都由本身做。三年来听雨院倒也安妥无事。
沈雪挑了挑眉,看着项嬷嬷消逝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厉色,若不是她想起了宿世的事,曾经做过十年的药材买卖,这一杯水喝下,今后再也离不开床了。谁在茶水里下了毒?谁是主谋?看来,她真是心太软了呢!
冬果惴惴不安瞄一眼沈雪,缓慢下楼,倒了热水,加了冰糖,缓慢返回,把杯子端给沈雪。
昏昏沉沉间,沈雪嘴唇翕张收回有力的低吟:“水……水……”
“蜜斯!蜜斯你醒了?”
艾氏坐到床边,面色一沉:“项嬷嬷呢,她不是一口一个把五蜜斯捧在心尖儿上的吗,如何也不见小我影?”
“嬷嬷,我想喝冰糖水,”沈雪悄悄摇了点头,“我这不谨慎喷了嬷嬷一身的水,一会儿大夫来了,看着会以为侯府失礼的,三夫人抱怨下来,我也担不起,让你们跟着我吃瓜落,我这内心不舒坦,嬷嬷还是快去换了衣裳吧。”回过甚唤怯生生缩在床脚的小丫环,“冬果,轻松些,五蜜斯我真醒了,送冰糖水过来,我渴着呢。”
一排乌鸦嘎嘎飞过。沈雪眯着眼,正想说话,门别传来一声通传:
项嬷嬷仓猝不断轻拍沈雪的后背:“嬷嬷的蜜斯,你慢点儿啊,这刚醒,哪喝得那么急,来,渐渐地,渐渐地,小口小口的,嬷嬷的好蜜斯,向来都是乖的。”
“三夫人来探视五蜜斯了。”
项嬷嬷一回身,大步走到南榆木圆桌边,提茶壶倒水,大声喊道:“冬花,快,蜜斯醒了,快去奉告三夫人,快去请大夫,快去!”回到床边扶起沈雪,把点彩牡丹青花瓷的茶杯凑到她嘴边。
项嬷嬷被沈雪如许淡淡地一扫,忽感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冒出来,竟不敢再对视沈雪那双黑幽幽的眼眸,咽了咽口水,拍拍胸口笑道:“蜜斯,你这是昏了一天一夜刚醒,舌苔发涩发苦,偏说个水苦,倒叫嬷嬷心疼!来,嬷嬷疼在心尖上的蜜斯,漱漱口再喝就没事了。”
一大口水进嘴,沈雪心中突地一凛,“哇”一口喷出,连着狠恶地咳起来,咳得几近接不上气。
沈雪悄悄地昂首看一眼项嬷嬷,三十多岁,额上有纤细的皱纹,发髻一丝稳定,斜插着一支镶红宝石的垂珠紫金簪,眉眼很有几分娇媚风味。这是她的奶娘,自小照顾她直到现在。嘴角抿了抿,抿出一个极轻浅的笑:“对不起,嬷嬷,把你衣裳弄脏了,我是喝得急了呛着,不过,这水……有点儿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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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便听得迈步上楼梯的脚步声,裙裾的??声,一声低低的清咳以后,身着铁锈红色锦缎碎花衣裙的三夫人艾氏走了出去。艾氏二十八岁,眸似笼烟,樱唇红润,窈窕委宛,弱不堪衣。这是她的嫡母,一年不到听雨院一次的嫡母。沈雪欠了欠身,唤了声“母亲”便要施礼。
沈雪听到项嬷嬷的呼喊,只是她一整天水米没进,甚是衰弱,喃喃道:“水……”
艾氏和顺一笑,道:“五丫头刚醒,那些个虚礼就免了吧,好好躺着安息,”环顾四周,蹙了蹙眉,“这屋里的丫环都跑哪儿去了,不晓得服侍着五蜜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