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睿言不自发攥紧缰绳,心猛地一抽:她……来了?
骤风四起,云层分裂,天光悠悠洒落在二人身上。
“西域和北境良驹甚多,千里马皆志在四方,无妨略加留意。”
宋鸣珂抢上数步,跪行大礼,前额触手,昂首时双目噙泪,嗓音沙哑:“陛下!本年恐有大雪!请务必降旨,命北域三省百姓尽早防备,最好大范围南迁!”
自腊月初遇袭后,大理寺、京兆衙门明察暗访了一月不足,终无所获。
霍睿言与宋显琛熟悉多年,知其夷易近人,但傲气犹存,肯以女子打扮前来送他们,可见极重此交谊。
悠远而惨烈的影象随寒潮猛地撞得她心慌意乱,这年夏季,将有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灾!
他衷心但愿, 在不久的将来,旁人谈起“霍睿言”三字时, 不是他显赫的家世和出众的面貌, 而是他的才气,或文采斐然,或政绩凸起, 或军功累累。
宋鸣珂自知打动之下欠考虑,却被他最后两句气得颤栗。
“此番北上,少则三年,多则五到十年,你单独留在都城,务必刻苦勤奋,戒骄戒躁,尽尽力保卫君主,不负我霍氏男儿之名!”
她双手用力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行跪礼,力度如她的眼神一样果断。
肉痛如绞,可霍睿言必须假装未看破,乃至连病情都不能多问。
相谈近半柱香,眼看告别期近,宋鸣珂檀唇微抿,水眸轻抬,目光看似不经意投落在他身上。
大表哥当然首要,二表哥更不成缺。
余桐正欲上前,惊闻廊下传出扳谈声,且提及太子,他当即闪身躲入漏砖墙后。
霍家长女霍瑞庭肃立一侧,青色罗裙委地,明艳容颜少了平常的意气风发,沉默未语。
“二表哥曾说愿为我分忧,此话还作数吗?”宋鸣珂深吸一口气,突破沉默。
他刚命令起行,忽有一人骑快马奔驰而来,“侯爷稍等!长公主驾到!”
他几次回顾,却不知期许的是甚么。
“……陛下?”霍锐承惊呼,忙与霍家余人上前下跪。
——源自他的浅笑。
投身于政务,她得空细究心底落寞源起那边。
他儒雅超脱,如修竹矗立,她清皎通透,似幽梨清丽,同拢十里烟华。
宋鸣珂只当他一心一意北上,本想着多说两句,压根儿没想过他不作踌躇,忙一把拉住他。
这可爱的家伙!把话题转移到龙体安康,倒显得她拿些鸡毛蒜皮琐事,害父亲劳心伤神,多么不孝!
一国之君,竟以摸索口气与朝臣之子筹议!
“孩儿服从!父亲放心,母亲保重!请阿姐和弟弟顾问双亲,来日局势稳定,我便尽快到蓟关和你们团聚。”
天子面色和缓,宋鸣珂趁机提了“明黜陟、抑幸运”的主张。
岳峙渊渟,安闲笃定。
她婚事定了数载,本该嫁入公府,安度余生,无法遭受剧变,还得离京远赴萧瑟之地,自是别情无穷。
深吸了口气,她满嘴胡言,态度安然:“陛下,此为徐少师安插的题目——作为储君,如何为陛下分忧。臣生性痴顽,翻看《御集》、《三朝宝训》等书册,仍想不透辟。本日大儒远道而来,若就教平常疑问,未免太不尊敬老先生,一时髦起,多问了几句。”
策论?这下头大了!她可不会!不过……有太子哥哥撑着,不虚!
正愁该开口说甚么,马车浑家影一晃,跃下一纤瘦身影。
霍睿言顺她之意站直身子,略微垂目,便能瞧见她的笑意,自嘴角漾至清澈明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