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元24年,腊月深夜,万籁俱静。
而眼下就有一个离开是非的机会。
门外守着两个小寺人,见到梁澄,惊得神魂俱飞,打盹虫都被吓跑了,正要跪下道安,却被梁澄止住,挥手退下。
他如何会在这儿?
不知过了多久,梁澄终究吐息收功,展开双目,那双水墨勾画般的眼眸流光湛湛,哪见一丝怅惘绝望,他竟然就这么冲破至第四重。
喜平脸上一红,自家殿下生得都雅,被这般一双含烟似的眼眸如此专注地望着,便是看惯了这副好皮郛,也不免内心一乱,他低下头,问道:“殿下这是被魇着了罢?奴婢天然活着。”
梁澄怔然忘语,他终究晓得甚么叫“丰采高彻,如瑶林琼树,天然是风尘外物”。
与之相反,菩提心经倒是谁都能修炼的,但大多修习者均止步于第五重便再无寸进,若要修至臻境,更是难于登天,传言这套心经前期无甚能力,但若功成美满,则得大安闲,天上地下,无不清闲。
这到底是如何回事……
而现在青纱帐内,本来沉沉入眠的梁澄眉头俄然皱起,一对鸦羽似的长睫悄悄颤抖,仿佛落入梦魇当中,几息以内,额头上便沁出一层密汗,倏尔,那双眼尾微翘的双眼猛地展开,黑瞳恍恍无神,似醒未醒,怔怔地盯着上方。
安喜平本来倚在床榻边守夜,被冷风灌了个机警,从速起家,绕过屏风,只见窗牖大敞,便上前合上。
梁澄抬头闭上眼睛,非论他为何能得此番奇遇,既然重来,他决计阔别皇宫争斗,惟愿此生闲云野鹤,看遍天下山川。
难火线才统统皆是大梦一场?是佛祖托梦警示?
东都大相国寺,红墙碧瓦,殿阁嵯峨,清冷的银辉洒下,宝刹禅林一派寂静厉穆。
一阵风过,来人抬手,随便地夹住一片飞向唇边的梅瓣,抬眼看向梁澄。
不……
“殿下,但是被风冷着了?”安喜平见太子醒来,觉得是被冷风激醒,便如此问道。
他此时双眼闭合,便没发明,在他周身,垂垂生出一道道原不会呈现的回旋真气,卷起纷繁梅瓣,将他包裹其间,趁着他清冷脱俗的样貌,竟不似凡尘中人。
明元24年,京畿初次入冬无雪,父皇命他祈雪,不想三今后,公然天降大雪,免了入春早旱之危。
乾罡经与混天槊讲究资质,并非每位皇子都能够习得的,且自滕王一殁,二者皆失,人间恐怕已无传人。这也是明元帝为人所诟病的一点,大齐皇室仰仗此功,向来兵权紧紧在握,屡拒外族于关外,但是近几年,突厥几次犯边,骚扰边疆百姓,固然每回都被朝廷打了归去,但却没了令外族闻风丧胆的威慑力。
梁澄伸脱手,看着掌心的纹路,目光触及被玄金丝缠绕的血舍利,忽地一顿……不……不是梦!
安喜平允要说“使不得”,见梁澄神采不容置喙,只好委委曲屈地辞职了。
就在梁澄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纱帐被人翻开,一张白圆讨喜的脸呈现在账外,梁澄内心掀起惊涛巨浪,骇然地望着安喜平。
等周遭规复一片遽静后,青纱帐被缓缓掀起,梁澄围上银狐披风,赤足踏在冰冷的地板上,悄悄推开门,寒气如刀,劈面而来,刀刀入骨,梁澄却好似不觉,踏出房门。
他竟是返来了,回到一年前,恰好也是深冬腊月,恰好也是红梅如焚。
若真有,那是哪路神佛对他施的神通,又为何选他?
换做凡人,只怕喜极而泣,梁澄却苍茫怆然,早在饮下毒酒的那一刻,他已心如止水,只感觉生亦何欢,死亦何必,他已然放下痴念,莫非还要反复以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