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我几近觉得他看破了我的算盘。
固然他被人劫了营,逃窜的时候印绶都没带上,还丢了一只鞋,但仍然捡了个大胜。
我看着公子,心底叹了口气。他出征之前,鸡鸭都未曾宰过,第一次杀生竟然就是杀人,想想也晓得多么震惊。
“霓生。”公子又道,“若真如璇玑先生所言,天下将大乱,遮胡关和石燕城那般的殛毙,雒阳或中原别处也会有,是么?”
夜里,公子沐浴以后,躺在榻上。他穿戴里衣,趴在褥子上,看看我。
我原觉得我的脸皮早已厚如城墙,不想经历这般场面,竟也没出处地发热。
他低叱一声,马儿朝城外而去。风猎猎吹来,将他的披风吹得鼓起,拂过我的脸颊。穿城而过期,道旁的军士看着我,笑着指指导点,有人鼓起噪来。
我第一次给公子按背的时候,非常不测。他的身材触感甚好,早已不似当年抱病时那样,手按下去满是瘦骨。我触碰时,能感遭到躯体松散的起伏,但又不似干粗活的莽汉般纠结。
他转头,谛视着我,眸中闪着烁烁的光。
荀凯自是对劲不凡,见了人连眼睛都长到天上。不过在回师的前夕,他喝多了,不甚跌到了沟里,第二天赋被人发明。这一跌非常重,像被人狠狠殴打过一样,头上的淤青直到回到雒阳还看得出来。
我忍不住说:“公子,那老丈是个渔人,若遇得刮风下雨或天寒地冻,他也只要粗衣浊酒,还须来垂钓充饥。”
“云日相晖映,天水共澄明。”颠末渭水的时候,他看着一名老丈坐在扁舟上垂钓,感慨不已,“若可似这老丈般,每日有云水落霞相伴,粗衣浊酒又何妨,此生足矣。”
他似不耐烦:“交战在外,有甚体统不体统。再迟误些,便要入夜。”
桓瓖点头:“你怎这般无趣。在行伍中吃了数月糗粮,莫非连好菜也不驰念?”
我忙收起笑意,道:“公子莫胡言,我未曾笑。”
沈冲道:“何出此言?救下了很多性命,就不算白搭。”
我讶然,道“公子已是拔萃。”
“霓生,”过了一会,他忽而道,“我经常梦见我还在那疆场上厮杀。”
“你死我活,有甚可踌躇。”公子道。
“公子这不过是后怕。”我说,“那日公子厮杀时,可不见踌躇。”
“公子怎这般言语,我不陪着公子,还去得那边?”我哂然笑笑,含混地答道。
占据了石燕城后不久,荀尚向朝廷报了大捷,留下守城的兵马,率雄师浩浩大荡地班师回凉州。
此事本在暗害,不知何故被慕容氏得知,甚是愤怒。
他带着我穿过落日下的田野时,我俄然想起了雒阳女子们中间传播的那些没羞没臊的诗文,甚么郎君骑白马啦,甚么豪杰配美人啦……我心想,如果那些对公子朝思暮想的闺秀们得知此事,她们会不会在背后里咒我?
我问:“为何?”
许是经历了一番沧桑,我感觉他与畴前有些不一样。
说来奇特,自从大胜以后,公子便将他的刀剑收归入匣,甚少佩带。每到夜里,他也不再拿出来擦拭玩弄,而是坐到案前,或清算文书,或记下白日有感而发的诗赋。
才回到武威,朝廷的圣旨就到了,封荀尚为太子太傅,令他领幕府归朝。雄师自是留在了凉州,回程之时,一起护送的还是雒阳的骑卒。虽经历大战,只剩下了三百余人,另有很多伤兵,不过既是要归去论功行赏,天然士气昂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