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道:“果然没有?夜里都闻声你说梦话喊娘来着。”
“我弟弟犯了疫痢,现在等着钱买药。”我说完就奔去角门,把钱交给爹,再跟他说好我待会儿也回趟家去,他忧心忡忡地似听非听到,就仓猝走了。我回至院子,二少爷就说:“车备好了,走吧。”
“弟弟?弟弟如何了?”我一把抓住他的手。
谭大夫这才转过脸来看看我,又低头摆摆手:“罢了!罢了!管你是谁家,摆布不过一个死……这些日子死的还不敷多么?”
我摇点头。
“可不是么?那教员姑非说玉香出来整整两日未曾归去,现在来找上门了!不过这事倒还是小的,”唐妈瞪着眼抬高声,把食盒放下又走过来这边厢间看我,摸摸我的头:“哟!传闻小月女人病了,还真烧得不轻哪!还好没泻肚子,不然怕不是得的时疫呢!”说完,她就跟二少爷打个哈哈,走了。
“甚么事大惊小怪的?”韩奶奶正没好气。
畴前热热烈闹的街巷,现在竟十室都空了一半,走过一些店铺人家,也无一不是关张大门的;偶尔有一两小我出来,都是菜色的面庞,就算有那大户人家端着肩舆或骑骡子出行,也只仓促忙忙地走,仿佛身后就有疫鬼瘟神跟着似的。我一行走,心就一起凉下去,再想起那日饿鬼道中无形和尚对春阳所求之事,那和尚虽是凡人,却果然是有修行的,对人间这统统早都预感到了,只是有力回天,到了求饿鬼的境地,也是多万般的无法!
引了二少爷落座,桃三娘道:“我这儿正有熬的梅卤茶、刚蒸得的青团,不知合二少爷口味不?”
二少爷点头,做个叫我噤声的手势,便走出门外喊韩奶奶,跟她申明原因,马上让人去叫车夫备车。韩奶奶开初倔强反对,说内里比来猛地闹开时疫,两三天里就有死人了,二少爷不听,仍对峙要去,她看拗不过,只得一边打发我清算出门要带的东西,一边数落:“小月的病刚好,你又带她出去逛,常日里也没见你这么爱往外跑,恰好这时候……你固然迩来身材好些,还是别出门的好,出去了也别胡吃东西。”正干脆着,就有个小厮跑来讲道:“内里有人找二少爷房里的小月女人,说是小月女人的爹。”
我心下惊奇不定:“少爷,那我先去去就来。”
我仓猝拦住他哭着道:“爹您别说了,我本来想归去看你们也是担忧这件事,来严家这一年发的月钱我都一分没动,攒下也有好几吊,就是晓得眼来世道冷落,我在这儿好歹能温衣饱饭的,你们在内里却享福……”说到这儿我怕越说越悲伤得不像话,就拍拍我爹的手背:“这拯救不能担搁,我出来取钱,您先等等。”说罢我就吃紧跑回屋去,取了钱,拿一块布包好,二少爷过来问:“真是你爹么?出了甚么事?”
我惊得头皮一麻,胸膛里心肝“噔噔”直跳:“又出甚么事了?”只是爬不起来,床头小灯忽明忽暗,得拨下灯芯才气亮,我硬撑探起家子,却找不到挑灯芯的扦子,无法听着内里的叫声惶恐不安,连惹得不知那里的狗也“汪汪”乱吠。我侧耳听去,有人在院子内里仓促跑过,模糊说的是:“元珍跳井了?打水的人发明的尸首?如何打眼不见就没了……”
我走到面前,细心看他的脸,一年不见,爹的脸都肥胖下来了,面色不太好,眼睛爬满红丝,眉头紧拧出很深的沟痕,我拉着他的衣袖:“爹,您如何来了?我这还正想归去看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