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整天守着这摊子，南来北往那么多人，天然看谁都轻易面善。”更夫没好气道。
和尚皱眉垂眼，扫了眼手里的荷包。
“我看你大略是不想活了。”
“你是亲身上离山给我捉了只鸡？照这脚程，正月前回得来么？”这是明朗些的阿谁。
“总也比走不了路的快。”这是嘶哑的阿谁。
这要求底子不像是端庄来用饭的，倒像是来砸招牌的。
更夫：“尿急。”
墨客仿佛被噎了一下，他盯着食盒看了半晌，这才有了反应，慢吞吞地点头道：“有劳。”
这墨客一人分饰两角，声情并茂地归纳了一番“何为病得不轻”，而后，他就这么沿着江家破败班驳的墙缝，纸片儿似的滑进了宅院里。
撒腿逃回九味居的堂倌扶着墙喘了老半气候，才连说带比划地給替他看摊的更夫描述了一遍方才所见，他说完又咂摸半晌，“嘶——”地一声道：“我俄然感觉那大师有些面善。”
他长相平平无奇，带着深重的倦容，脸颊两侧透着不普通的赤色，像是烤火烤久了起的干烧。此人穿了一件灰青长袍，人瘦，袍子也薄，活像树枝上叉了块布，风吹一吹就要上天了。
堂倌当即夹了夹腿，感觉本身要尿。
这位有病的仁兄已经持续来了两天了。
更夫衬着白皮灯笼的光，盯着这墨客的脸看了半晌，叼在嘴里的最后一口包子都冻凉了，也没顾得上咽。
墙角后的堂倌不谨慎看完整程，被瘆得不可，撒腿就想跑。脚都抬起来了，才想起另有根冰冻和尚在中间杵着呢。贰心急火燎地摸出一个荷包，二话不说往大师怀里一塞，嘴里说着“聊表情意”，人已经快奔出二里地了。
正如堂倌所猜想的，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墨客公然还没进门，正一步一挪地拎着食盒在巷子里走着。
堂倌难堪地看了眼更夫，只感觉这和尚比这冬月里的妖风还冷，愣是冻得他不知东南西北，话都说不下去。
但是更夫刚走出去没多远，就拎着铜锣梆子又绕返来了。
天禧二十三年夏，有龙坠于广东华蒙县，其高可儿，其长数十丈，困缚于网，皮肉绽然，不见脊骨。官民群往观之，适逢暴雨滂湃，浪翻潮涌，卷龙入海，不见其踪。——《华蒙县志》[1]
在堂倌被活活冻死之前，他们终究走到了江家医堂的后巷拐角。
堂倌：“……”
更夫惊奇道：“还当真备着啦？万一他……那东西明天不来呢？”
堂倌远远将那和尚高低一顿打量，感觉他身上有股说不出的气度，总之，确切不像是江湖骗子。何况他也管不着那么很多了，三天已是极限，明早那墨客如果再来一趟，只怕他真要憋不住当场尿出来了。
“……”
更夫还没说完，就见堂倌气若游丝要往摊子底下滑：“来了来了，他他他果然又来了……”
奇的是，他边走边低声自语，声音另有所辨别，时而明朗好听，时而嘶哑沉闷。
堂倌顿时一个激灵：这但是悬了重赏的要犯啊！
更夫打了个寒惊，回过神来。
青墙上贴着一张半月前的海捕布告，只是略不巧，刚张贴完就下了场大雪，这布告一冻一淋，第二天便班驳得看不清画像了。就连出摊早的堂倌，当时也只入眼了一个大抵，留下了点恍惚的印象。
一听这话，堂倌顿时解冻活了过来。他指着远处一个墙弯，仓猝道：“刚走！指不定这会儿还没进门呢！我认得江家医堂的废宅，大师我、我带您畴昔？”